次日,陳平安如常來到戶部衙門。
公房內,依舊是茶香四溢,點心精致。
戶部尚書張瓚,依舊是那副和氣生財的笑臉。
隻是,他眼底深處,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驚慌。
“陳學士,早啊。”張瓚熱情地打著招呼,“昨夜休息得可好?”
“托尚書大人的福,睡得甚是安穩。”陳平安平靜地回答。
張瓚這是在試探他。
昨夜,徐階派出的殺手,在戶部衙門內被悉數解決。
此事,必然已經在嚴黨高層,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們不知道事情敗露到了何種程度,更不知道,皇帝的暗中力量,已經介入。
此刻的張瓚,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外表平靜,內心煎熬。
陳平安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向自己的公房。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昨夜的收獲,並布下下一步的棋。
書房內,陳平安將那份複寫下來的原始底賬,與張瓚給他的那些“完美”賬冊,逐一對比。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虧空,一筆又一筆觸目驚心的貪腐記錄,清晰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數額之大,牽扯之廣,遠超他的想象。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貪腐,而是在係統性地,掏空大夏的國庫。
陳平安將所有的證據,分門彆類,整理成冊。
但他並沒有選擇,立刻將這些東西,呈送給皇帝。
時機,還未成熟。
他手中的,隻是賬目上的證據。
想要將嚴黨一擊斃命,他還需要,人證。
一個,能從內部,瓦解他們的,關鍵人證。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名字上。
戶部侍郎,周瑞。
這個掌管著戶部府庫,徐階的心腹,昨夜差點被滅口的人。
此刻,應該是最惶恐,也最容易被突破的環節。
當夜,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周瑞府邸的後門。
周瑞被一名心腹,悄悄地請上了馬車。
馬車內,燃著一爐安神的檀香。
陳平安,正坐在裡麵,安靜地喝著茶。
“陳……陳學士。”
周瑞見到陳平安,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周大人,不必多禮,坐吧。”陳平安指了指對麵的座位。
周瑞戰戰兢兢地坐下,身體僵硬,如坐針氈。
他不知道,這位權勢滔天的年輕狀元,深夜密會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周大人,昨夜,睡得可好?”陳平安開口了,問出了和張瓚一樣的問題。
周瑞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的臉上,瞬間血色儘失。
“下……下官……下官不知學士大人所言何意。”
“是嗎?”陳平安笑了笑。
他將一杯茶,推到周瑞麵前。
“周大人為戶部操勞,日夜顛倒,想必,是落下了心悸失眠的毛病吧。”
“尤其是每到深夜,便會噩夢纏身,夢到自己,被亂刀砍死,或是,沉屍江底。”
周瑞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著陳平安,仿佛在看一個鬼。
這些症狀,是他近幾年來,最深的隱秘。
他尋遍名醫,都無人能解。
對方,是如何知道的。
“你……你……”
“周大人不必驚慌。”陳平安的語氣,依舊平靜。
“我除了會看賬本,也粗略地,通曉一些岐黃之術。”
“你的病,病因不在身,而在心。”
“是做了虧心事,怕了。”
周瑞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陳平安不再看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徐侍郎,是個狠心的人。”
“你為他,掌管著嚴黨最大的錢袋子,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以前,你是他的心腹。可如今,我來了。”
“我的出現,讓你這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成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所以,他要殺你滅口,一了百了。”
陳平安看著周瑞,一字一句地說道:“昨夜,隻是一個開始。你以為,躲在府裡,就安全了嗎?”
“下一次,來的,可能就不是幾個殺手了。”
“可能,是一杯毒酒,一尺白綾,或者,一場意外的‘走水’。”
周瑞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知道,陳平安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昨夜的刺殺,雖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化解了。
但他很清楚,隻要徐階想他死,他絕對,活不過三天。
“我……我該怎麼辦?求陳學士,救我一命!”
周瑞再也支撐不住,從座位上滑落,跪倒在陳平安的麵前。
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陳平安沒有去扶他。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可以救你。”
“但,你的命,需要你自己,來換。”
他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奏本,放在了桌上。
“把你所知道的,關於嚴黨,通過戶部,貪墨國帑,結黨營私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