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煙?
顧杳表情遲疑,老顧明顯想把她支開。
茶台下方,周政良輕輕碰了下女朋友的手指,眼神帶著安撫。
那她...就一邊涼快去?
除此以外,彆無他法。
朝父親點點頭,又極其克製地看了大領導一眼,顧杳默默拿起手機和包下樓,轉道去隔壁娛樂城抓幾把娃娃。
門關上的瞬間,顧敬銘慢慢拿起茶壺,給自己和周政良各倒一杯。
茶水在杯中打著旋,熱氣氤氳。
“感謝周書記相助之恩,我以茶代酒,這杯敬你。”
顧敬銘舉起茶杯,正要一口飲儘,被對麵人抬手阻止。
“這句‘感謝’我受之有愧。”
周政良聲音低沉,“舉報信皆因我與彆人的私怨,無辜殃及到您身上。這杯茶該我敬您,抱歉,伯父。”
一聲‘伯父’,讓顧敬銘眼皮一跳。
饒是端得四平八穩,捏在手裡的茶杯仍舊打晃。幾滴茶水濺在桌布上,暈開一片深色痕跡。
他放下青瓷杯,神色複雜看著眼前這個身份顯赫的男人:“周書記為人坦蕩,就不怕講出實情,更令我心生不滿,反對杳杳跟你交往?”
“倘若連最基本的誠實都做不到,如何能讓伯父放心把女兒交到我手上。”周政良語氣平靜,闡述事實。
窗外,一片銀杏葉被風吹起,輕輕拍打在玻璃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顧敬銘盯著那片金黃葉子,陷入沉思。
從政者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這一路風雲詭譎避無可避。
重要的是,麵對陰謀算計,他能否準確地做出判斷和決策,並遊刃有餘地化解危機。
無疑,周政良做得很好。
誠如此次舉報事件。
短短七天,周政良不僅還了顧敬銘清白,還將計就計,借用偵查組的手,將顧主任這些年默默為老百姓做的好事全部曝光。
包括之前被關係戶頂替晉升名額的陳年舊事,也一並抖出來,引得體製內軒然大波,紛紛為他鳴冤不平。
無人能體會顧敬銘當時的感受。
原本一眼望到底的仕途生涯,硬生生被貴人替他鑿開一條光明大道。
偏偏,這位貴人是他閨女的男朋友。
顧敬銘感激之餘,內心卻五味雜陳。
猶記自己被釋放的第二天,如常上班,縣委監察部的同誌突然造訪,對他態度可謂是極限大轉彎。
對方臉上帶著笑,說一定完善往年晉升程序的缺漏,待明年開春,務必給他一個滿意答複。
所謂答複,不過就是把欠他的補回來。
有些諷刺,但這就是現實。
甚至某一瞬間,那股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酸楚感,控製不住地湧上眼眶,真叫人刻骨難忘。
茶室安靜。
顧敬銘不著痕跡收斂思緒,就著周政良替他斟好的茶,端起慢慢啜飲。
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杯邊緣,他終於開口:“這次雖受你牽連,但也算因禍得福。”
“可一碼歸一碼。”
顧敬銘聲音有些沙啞,“終身大事不是兒戲,望周書記能理解。”
作為父親,越到關鍵時刻越要保持理智,這是他必須做到的。
“我知道您跟伯母的顧慮。”周政良直入主題,目光堅定而溫和:“年齡和婚史已成既定事實,我無法改變。但家世門第觀,我倒有不同的看法。”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道:“婚姻大事涉及雙方家庭,婚後過日子,卻是兩人柴米油鹽的磨合。我和杳杳,對彼此都有足夠的信心。
遠在京城的父母,看過杳杳的照片,也從我口中了解到她不少信息。雖然還未見麵,但他們很喜歡杳杳。”
“你父母不反對?”顧敬銘略顯驚訝。
畢竟古往今來,高門世家都極其看重門當戶對。
莫非...
顧敬銘適時打消疑慮,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包廂內再次陷入沉默,僅剩茶水沸騰的輕微聲響。
本想順著話題,借機了解對方的家世背景。可仔細想了想,又覺為時尚早。
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肯鬆口,便代表還沒到談婚論嫁那一步。
貿然發問,倒顯得虛偽。
周政良看穿顧主任心中所想,也未點明。他知道,今天的見麵並不意味著自己就能得償所願。
為人父母,哪會這般容易妥協。
私事點到即止,周政良拿起茶壺替顧主任斟七分滿,自然而然聊起時事政務。
氣氛恢複如初。
後半程,一老一少相談甚歡。
臨近十二點,敲門聲響起。
顧杳探頭進來,故意道:“聊完了吧?有沒有打擾到你們?”她手裡拿一包軟玉,臉上帶著俏皮的笑容。
顧敬銘看著閨女古靈精怪的樣子,無奈又好笑。
“進來吧,我們正準備去吃飯。”周政良語氣柔和。
三人移步到隔壁中餐廳。
周政良自然地接過顧杳的外套掛好,又為她拉開椅子。
顧敬銘注意到這個細節,眼神微動。
用餐期間,空碟裡堆成小山的蟹殼,是大領導的功勞。
而蟹肉部分,全進了小顧同誌的嘴裡。
微末之處,顧敬銘都看在眼裡。他想起妻子常說,看一個男人愛不愛你,不要看他怎麼說,要看他怎麼做。
飯後,周政良邀請顧敬銘到家裡坐坐,後者婉拒:“親戚家一位老人過世,趁著周末,我正好抽空過去幫忙。”
“誰過世?”顧杳問。
“你舅婆的老伴兒。”
印象中,好像是得了肺癌,可惜沒撐過半年。
周政良聽完,朝顧敬銘微微頷首,溫聲提出下次見麵的事:“春節放假,我再正式登門拜訪,希望不會叨擾。”
後者默住不語,沒點頭,也沒拒絕。
周政良不勉強,親自把人送到停車場。離開前,顧敬銘想單獨跟女兒聊兩句。
對上小顧同誌明亮的眼睛,千言萬語湧到嘴邊,老父親最終隻化作一句:“臨江苑的房子退了?”
小姑娘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爸...”
顧敬銘輕歎一聲,伸手撫上女兒的腦袋:“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其他的我不計較,但上次的保證書,必須要時刻謹記。”
“嗯,您放心。”
顧杳喉嚨發緊,“我心裡有數。”
看著女兒倔強又懂事的模樣,顧敬銘心頭一軟:“我的女兒自然不差。可是,你的選擇有很多,我跟你媽,隻希望你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最後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周政良。
男人正望著遠處的天空,給父女倆留出私人空間。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沉穩而可靠。
顧敬銘上車前,對周政良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的眼神少了幾分官場客套,多了幾分複雜情緒。
車子駛離後,顧杳走到大領導身邊,忍不住問:“你們剛剛在茶樓,談得怎麼樣?”
“比預期好。”
周政良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乾燥。
目送大眾離去的方向,他低聲道:“日久見人心,給父母一些時間。”
沒想到,行事雷厲風行的周書記,竟能說出‘日久見人心’這種話。
聽著有些淒涼。
銀杏葉在腳下沙沙作響,秋日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上車係好安全帶,顧杳隨手打開車載音樂。
熟悉的前奏響起。
周政良輕揉眉心,無奈:“杳杳,換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