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車簾一角，看向外麵。
這個方向與昨夜發生戰鬥的方向正相反，並沒有受到多大波及，戒嚴也相對寬鬆些。
所以此時街上逐漸有了行人，街道逐漸恢複往日的生機。
但這看似平靜的日常之下，昨夜的血腥未散，暗處的窺伺未停，宮內的博弈未止。
老爺正是為了守住這份看似脆弱的平靜，才一次次地將自己投入風暴中心。
孫福放下車簾，重新坐直身體。
臉上的淚痕已被徹底抹去，通紅的眼眶也迅速消退，隻剩下眼底深處那一片沉澱後的、冰冷如鐵的決絕。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孫福跟著孫路多年，早已經鍛煉到一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而且能夠隨心所欲操縱臉上的表情。
溫和儒雅的臉上還殘留著的是一個老管家被觸及逆鱗後，所能展現出的最極致的內斂與狠戾。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眼神銳利如鷹，掃過車廂內壁，仿佛在審視一件即將投入戰場的兵器。
“再快些。”
他敲了敲車廂壁，對車夫沉聲道，聲音已然恢複了一貫的沉穩，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硬。
馬車輕微加速，向著孫府疾馳而去。
車窗外的天空上，已經有霞光隱隱出現，卻仿佛照不進老管家那雙已化為深潭寒冰的眼底。
有些情緒，流露過便需深埋。
剩下的，是該用絕對的冷靜、縝密的心思、以及必要時毫不留情的手段，來為家主掃清後顧之憂，守住這片基業。
所有的波動都已深埋，剩下的，是絕對冷靜的忠誠與即將展開的、無聲的清算。
車轉入相對喧囂的坊市街道。
車輪碾過濕漉的石板路，濺起細小的水花。
車廂內，孫福已然恢複了慣有的沉靜，隻是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銳利，比往日更甚。
他正閉目凝神，梳理著回府後即刻要著手布置的幾件要事，馬車卻緩緩減速，最終停了下來。
“福伯，”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幕傳來，帶著一絲遲疑，“前麵是…李大人的車駕，似乎…停住了，正擋在路中。”
孫福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掀開車簾一角望去。
隻見前方不遠處，一輛樣式樸素的青篷馬車確實停在路中央，車簾掀開著。
隻見前方不遠處，一輛樣式樸素的青篷馬車確實停在路邊，車簾掀開著。
李思遠並未下車，隻是半探出身，正與路邊一個挑著擔子的老漢低聲說著什麼。
他側臉對著孫福的方向，麵容依舊帶著難掩的悲戚與憔悴，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但那雙眼睛卻不再是昨日的空洞與驚惶，而是凝聚著一種沉鬱的、近乎堅硬的專注。
他似乎在仔細詢問著某種物品的價格，手指無意識地在車窗框上輕輕敲擊，那節奏透著一股壓抑的焦灼。
孫福目光微閃。
李大人這是在…強忍著悲痛，試圖從最細微的民間動向中，尋找可能與昨夜變故、與他弟弟之死相關的蛛絲馬跡？
或是僅僅想用繁雜的事務來麻痹自己？
無論如何，這位中書令大人，確如老爺所料，並未被徹底擊垮，而是在試圖重新錨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