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殿，這座原本繁華的宮殿，此刻卻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原本是老太後的住所，在她仙逝後便無人居住。
明黃色的琉璃瓦泛著冷光，雕梁畫棟間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靈動，隻剩下沉重的壓抑。
主殿那巨大的朱紅殿門緊閉，門前肅立的兩排漆黑侍衛如同冰冷的鐵樁，麵甲下毫無感情的眼睛掃視著空曠的廣場，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煞氣。
在宮殿東側一處相對僻靜的抄手遊廊下，幾名宮女如同受驚的雀鳥般聚在一起，低語聲細若蚊蚋。
春熙輕輕拍著懷中仍在抽噎的夏蟬。
旁邊站著臉蛋圓圓的秋紋和另一個稍顯沉穩、但同樣麵帶憂色的宮女冬梅。
年紀稍長些的春熙是長春宮的掌事宮女，約莫二十三四歲，身形略顯豐腴，體態勻稱，穿著漿洗得有些發白的淺綠色宮裝，雖不華麗，卻剪裁得體，勾勒出她成熟女性的柔美曲線。
她梳著規整的雙環髻，插著一支素銀簪子。
麵容清秀，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憂慮，眼角已有細微的紋路。
手指關節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粗大，但整個人依舊保持著宮廷女官特有的沉穩與謹慎。
夏蟬看著隻有十六七歲，身量苗條，剛剛開始發育的身軀如同初春的柳枝，纖細而柔韌，透著少女特有的青澀與活力。
她穿著嶄新的宮裝，布料柔軟，恰到好處地襯出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和不堪一握的腰肢。
她梳著活潑的雙丫髻，係著紅色的頭繩，臉頰還帶著點嬰兒肥，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卻充滿了不安與困惑，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眼圈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
“春熙姐姐...”夏蟬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衣領，似乎想把自己縮得更小一些。
她偷偷瞄了一眼遠處宮殿主寢殿方向那緊閉的、守衛森嚴的殿門，“這都第七日了...陛下...真的隻是感染風寒嗎？為何...為何連皇後娘娘都進不去？我...我今早去後殿送換洗的床幃，回來時...回來時在竹林小徑那邊...”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淚水又湧了上來，小巧的鼻翼翕動著，充滿了委屈和恐懼。
春熙立刻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遊廊前後空無一人，隻有遠處偶爾有穿著靛青色內廷監服飾的低級太監低頭快步走過，如同幽靈一般。
她輕輕拉了一下夏蟬的袖子，示意她噤聲，聲音壓得更低：“噓！慎言！不要命了？！”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警告，“宮裡的事，豈是我們能議論的？”她注意到夏蟬異樣的神情和紅腫的眼睛。
“蟬兒，彆哭了，仔細眼睛。”春熙的聲音帶著心疼和無奈，她掏出自己的素帕，輕輕擦拭夏蟬臉上的淚痕，“快跟姐姐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那些新來的黑皮狗又欺負你了？”她刻意壓低了“黑皮狗”三個字，語氣中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夏蟬抽噎著，斷斷續續地小聲說道：“是...是守後殿角門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他...他攔著我...說我的腰牌...有問題...然後...他的手就...就摸我的腰...還...還掐我...說...說些下流話...說...說如今這宮裡...是內廷監說了算...我們這些宮女...就是...就是...”她說不下去了，羞憤和恐懼讓她再次泣不成聲。
春熙聽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這些新來的侍衛！竟然囂張跋扈到如此地步！連宮裡的宮女都敢公然調戲侮辱！這哪裡還是守衛帝宮的禁軍，分明是一群披著官皮的匪徒！
“他...他還說...”夏蟬哭得幾乎喘不上氣，“...說如今這長春宮，是他們內廷監說了算...讓我們這些宮女都放聰明點...不然...不然哪天被拖進暗房死了都沒人知道...”
春熙的心猛地一沉。
內廷監，果然是他們在背後撐腰！
這些侍衛如此肆無忌憚，分明是得到了上頭的默許甚至縱容！
這長春宮，真的已經變成龍潭虎穴了！
“混賬東西！”秋紋氣得小臉通紅，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一點，立刻被春熙嚴厲的眼神製止，她連忙捂住嘴，壓低聲音憤憤道，“他們怎麼敢這樣？！以前...以前李統領他們當值的時候，對我們多客氣！見到姐姐你都要問候的！哪像現在這些...這些畜生！”
“是啊，春熙姐。以前的侍衛，都是禁軍精銳，軍紀嚴明，目不斜視。換防交接，口令清晰，走路都帶著一股子正氣。”
冬梅也蹙著眉頭，聲音沉穩中帶著一絲寒意：“哪像現在這些...一個個眼神陰鷙，走路悄無聲息，像鬼一樣！還...還做出這等下作事！”
她說著，厭惡地看了一眼遠處那些黑甲侍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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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歎了口氣，眼神黯淡：“何止是侍衛變了。你們沒發現嗎？送膳的張公公，以前多活絡一個人，現在送完膳就跑，跟後麵有鬼追似的！還有太醫院的太醫們，來了也隻是在偏殿寫寫畫畫，連陛下的麵都見不著...這宮裡，從上到下，都透著邪氣！”
她的話勾起了大家共同的回憶和恐懼。秋紋小聲道：“我...我昨天去內務府領份例，聽幾個老嬤嬤偷偷說...說陛下可能...可能不是風寒那麼簡單...她們說夜裡路過明炎殿附近，聽到...聽到裡麵有爭吵的聲音，其中一個...像...像野獸低吼...”
這話讓幾個宮女都打了個寒顫。夏蟬更是嚇得往春熙懷裡縮了縮。
就在這時，那個穿著靛青色內廷監低等太監服飾、麵皮白淨的年輕太監，又端著個空茶盤匆匆走過廊下。
看到她們還在聚著，尤其是夏蟬還在哭，他尖細的嗓子帶著一絲不耐煩和隱隱的得意：“嘖！還哭呢？哭給誰看啊？如今宮裡規矩嚴，內廷監劉公公最煩這些哭哭啼啼、聚眾嚼舌根的！再讓我看見，小心把你們都送到浣衣局去！”他斜睨了春熙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
“呸！狗仗人勢的東西！”秋紋對著小祿子的背影啐了一口，氣得直跺腳，“以前內廷監的小太監，哪個見了春熙姐不是恭恭敬敬叫一聲姑姑？現在倒好，一個跑腿的也敢在我們麵前吆五喝六了！”
冬梅拉住秋紋，低聲道：“彆理他。這種小人，遲早有報應。”但她緊抿的嘴唇也顯示著內心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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