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二年,九月。
山南西道,鳳州、河池縣。
秋風蕭瑟,楊柳垂下萬千枯黃絲絛。
寧河一畔,一名年輕士子雙手遞上柳枝:“師兄,你要回長安?”
對麵,一位峨冠博帶的郎君接過柳枝,笑道:“我來漢中遊學數年,也該回去了。”
士子麵露疑惑:“齊國公擁立代王為帝,改元義寧。又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
“謀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師兄食周祿,為何要為他效力?”
郎君搖頭道:“我清河崔氏這一代三支,各自扶持一位潛龍。”
“家族有命,讓我輔佐齊國公,不可更改。”
這郎君名為崔孝寬,出身五姓七望之清河崔氏。
士子感歎道:“出身世家大族,鐘鳴鼎食,看來也並非完全幸運。”
“也許吧。”郎君淡笑一聲,轉而問道,“晏清,你有何打算?”
士子直言不諱:“師兄有經天緯地之才,扭轉乾坤之能,百倍於我。”
“前去投靠齊國公,必得重用。”
“師弟不才,準備去隴右道,碰碰運氣。”
這士子出身尋常之家,名為徐晏清。
“高楷?”崔孝寬麵露驚訝,“此人自立為隴西郡公,實為叛逆,自絕於朝廷。”
“假以時日,天軍一至必然敗亡。”
“以師弟之才,輔佐於他,實在有些可惜。”
徐晏清不以為然:“師兄出身關隴望族,名傳天下,無論到何家門下,必為座上賓。”
“似我出身平平,唯有去高郡公麾下,才可一展才華。”
“何況,高郡公知人善任之名,我耳聞許久,心向往之。”
“世人以訛傳訛罷了。”崔孝寬啞然失笑,“即便他坐擁隴右、河西兩道,傳出些許名聲,也不過邊陲荒僻之地,不服王化,民眾粗俗。”
“怎比得上我關中、河東、中原大地,物華天寶、人靈地靈?”
徐晏清不認同道:“師兄此言大謬。”
“縱觀高楷起兵以來,屢戰屢勝,可見用兵之能。”
“麾下賢才猛將,皆為草莽之中提拔,個個不俗。”
“雖不如關中,中原諸道地大物博,卻也有數百萬軍民,且頗為悍勇,足以進取天下。”
“師弟深信,入高郡公麾下,必有一席之地。”
崔孝寬仍覺可惜,忍不住勸說:“師弟,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依我看來,齊國公坐擁關中,此為帝王之基,有望一統天下。”
“師弟縱然不願投靠於他,亦可去劍南道,投效蜀王張常遜,抑或河東道、趙王劉競成,河南道魏王竇至德。”
“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師弟怎能明珠暗投?”
徐晏清搖頭失笑:“師兄此言差矣。”
“張常遜偏安一隅之輩,胸無大誌,不過塚中枯骨。”
“劉競成殘暴不仁,有眼無珠,必然身死族滅。”
“竇至德雖有仁名,卻無謀少斷,亦非明主。”
“這些人,不過顯赫一時,遲早為王前驅,算什麼英雄?”
崔孝寬慨然一歎:“我素來知曉,師弟遠見卓識,頗有識人之明。”
“這番言論,可謂真知灼見。”
“師弟既然瞧不上他們,不如隨我同往長安,由我引薦,必能得齊國公看重,一展抱負。”
徐晏清斷然搖頭:“師兄美意,師弟心領,然而,我心意已決,不可逆轉。”
崔孝寬微微歎息,兩人同窗苦讀數年,彼此各知性情,明白勸說不得,便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