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陸府。
森森寒意環繞中庭,闖進前堂。
陸明德一身素衣,勸道:“兄長如今位極人臣,不光獲封尚書左仆射、太傅,更進爵壽國公,食邑千戶。”
“所謂盛極必衰,兄長也該考慮急流勇退,以保全家族。”
畢竟,新帝袁文煥可非胸懷寬廣之人。
這些時日,朝臣之中,但凡與袁文通、袁文毅交好者,一律貶黜、流放,甚至抄家滅門。
焉知他日,不會波及陸家?
陸歸蒙歎道:“這些話,我何嘗不知。”
“隻是,陛下倚重,我若一味請辭,必然惹他不喜,後患無窮。”
陸家深受吳國兩代帝王眷顧,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難以抽身。
沉默片刻,陸歸蒙倏然開口:“明德,你若想去長安,此時便可動身。”
陸明德愕然:“我母猝然去世,正在孝期,怎可一走了之?”
“糊塗!”陸歸蒙喝道,“這亂世之時,光耀門楣便是最大孝道。”
“人死不能複生,所謂死後儘孝,不過是些虛禮,何必做些小兒女之態?”
陸明德遲疑不決:“我若離去,陸家隻剩兄長一人支撐……”
“我還沒到老態龍鐘之時。”陸歸蒙揮手打斷,“秦王即將登基稱帝,天下英才雲集景從,都盼望著給他效力。”
“你不早些去,必被彆人捷足先登。”
縱有王佐之才,也要得明主賞識,才能一展抱負。
陸明德隻能應下,忽又勸道:“兄長,錢惟治、馬希震、劉昇,這三人頗有野心,務必小心提防。”
陸歸蒙頷首:“陛下也有察覺,然而,大敵當前,不能不用。”
“馬希震出任江南西道節度使、劉昇為嶺南道節度使,錢惟治為鎮南大將軍。”
陸明德麵色一變:“這豈非養虎為患?”
既知三人野心,卻還委以重任,這是何道理?
陸歸蒙歎了口氣:“陛下大肆屠戮晉王餘黨,朝中武將所剩無幾,隻能出此下策。”
陸明德欲言又止,陛下執意殺了晉王,實乃自毀長城。
“快走吧。”陸歸蒙沉聲道,“我已命人備好了船,你先去揚州,沿運河北上,先到洛陽,再去長安。”
“我陸氏能否興盛,全靠你了。”
陸明德深施一禮,哽咽道:“兄長保重!”
這一去,山高路遠,各為其主,怕是難有見麵之機了。
……
長安、兩儀殿。
冬至日,難得陽光燦然。
唐檢上稟一事:“大王,金陵傳來消息,馬希震占據江南西道十九州,自稱梁王,以洪州豫章為都城,建宮室、大饗士卒,追封先祖。”
高楷神色玩味:“他擁兵反叛了?”
“正是!”
“袁文煥如何應對?”
唐檢回言:“據聞,他勃然大怒,命錢惟治領兵平叛。”
“同時,讓淮南道節度使劉昇,夾攻梁國。”
孫伯端笑道:“吳國內亂,從此開始。”
錢惟治、馬希震、劉昇,這三人,都不是易與之輩。
想要平叛,可沒那麼簡單。
高楷淡聲道:“袁弘道煞費苦心,把他們壓製在國都,置於眼皮子底下,多加防備。”
“沒想到,人亡政息,袁文煥把兩頭猛虎放了出去。”
“猛虎歸山,如魚得水,可不會再聽他的話了。”
楊燁頷首:“最關鍵的是,袁文毅死了,猛虎再無桎梏。”
“這場平叛,多半不了了之。”
徐晏清笑道:“昔日兄弟,你建國稱王,我卻隻能仰人鼻息,誰能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