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這一斧頭，能斬破這個幻覺之地的，但一斧頭下去，麵前之人毫發無損，甚至嘴上還在喋喋不休。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用啊，爸媽想讓你做的事，你都不肯去做，那這個家的未來隻能依賴我這個懂事的小孩兒了。”
“你猜爸媽為什麼不待見你啊？他倆都喜歡聽話的小孩兒，你不行。”
弟弟搖搖頭，聲音裡滿是嘲諷的冷笑，“既然如此，讓你在家做點家務，幫幫我又怎麼了？你不被喜歡，這都是你自己的錯，可怪不得我。”
鐘暮緩緩地低頭，握緊了手裡的斧頭，“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兒子都是要聽大人的話的，爸媽也是為了你好啊？是你自己倔強，非要去選擇自己的路，那你還希望這個家裡誰會把你當回事啊？沒把你趕出去就不錯了！”弟弟不停地冷笑著，那張看不清的，模糊的臉讓鐘暮感覺到眩暈。
“所以我……後麵離開家了啊……我……”鐘暮下意識地辯解，但接著又搖搖頭，想起這裡是幻覺，不搭理他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轉身大步朝著門口走去，試圖離開這個家，但剛一伸手開門，門外就陡然擠進來了兩個人，表情冷冰冰的盯著屋子裡的鐘暮，甚至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
“杵在門口乾嘛？走開。”說著，其中的男性就擠開了鐘暮進了門，女性也麻木不仁地轉身關門，然後朝著屋子裡走去。
他們見到鐘暮，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但看到屋子裡的弟弟時，瞬間喜笑顏開湊了上去，“哎喲寶貝，回家了啊？餓了嗎？”
“爸媽回家晚了，沒有去接你，叫你哥哥去接你了，一路上風塵仆仆的，該回家好好休息。”
他們三個站在一起，其樂融融。
弟弟趁機拉著臉，不悅地瞪著鐘暮，“可是我餓了，哥哥一直不去給我做飯，故意讓我餓著。”
這話一出，另外兩人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鐘暮身上。
寂靜的屋子裡，三人帶著不悅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鐘暮微微後退了一步，感覺到窒息。
一點不順，就會擺臉色給自己，這份寂靜，這份無聲的譴責比大聲嗬斥自己更恐怖。
熟悉的感覺爬上心頭，鐘暮感覺喉間的吞咽變得困難，再度緊張地捏緊了手裡的斧頭，“彆那麼看著我……他也該獨立了，不能什麼事都讓我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但屋子裡回應他的依舊是寂靜，那三人明明同他一樣站在屋子裡，但兩方之間的距離卻像是遙不可及，中間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壁壘。
“沒事，彆管你哥了，你要吃什麼？我們去給你做。”女人收起了對鐘暮的凝視，轉頭對弟弟笑著，拉著他往廚房走去。
“哎喲，我們老鐘家的未來全看你咯，有些不聽話的，還是趁早離開家比較好，待在家裡，多礙眼啊。”
他們自顧自地說著，然後各去做各的了。
他們所帶來的窒息感卻從未消散，一點不順就會擺出臉色，以至於鐘暮從小就會看人臉色行事。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出了廚房，隻留下鐘暮一個人站在那，感覺自己呼吸不暢，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咬著牙怒視著那三個人的背影，“從小就是這樣，我做什麼你們都不讓我去做，一定要聽你們的！我要做什麼才是對的？乖乖聽你們的話嗎？”
“我沒用了就隻配在這個家裡做保姆嗎？
“我為什麼一定要去做外科醫生？我說了多少次！我害怕不完整的人形！我害怕開膛破肚！我真的沒辦法繼承你們的事業，為什麼你們總是不聽我說話！”
三個人驀然回頭，盯著鐘暮的目光變得冰冷，“既然不願意，那就彆待在這個家裡，你跟我們，已經不是家人了。”
鐘暮錯愕地站在原地，手裡的斧頭捏得青白，“就因為這種原因，我就不配待在這個家裡？就因為這？”
家人，難道不是每個人出生就會擁有的重要關係嗎？陪著自己人生漫長旅程的避難所嗎？
他努力著，堅持著，沒有放棄這個家，但家卻輕易的將他放棄了。
即便經曆些許再度回到這個窒息的房間裡，鐘暮還是會畏縮，會顫栗。
“我的想法……不重要……我會聽話的……”
他喃喃著，目光變得冰涼，“是以前的我一定會這麼說，然後再挽留你們，但現在，沒關係了。”
鐘暮捏著斧頭，緩緩地向他們靠近，“我的家人，也不一定非得是你們。”
“即便是幻覺，我也一秒都忍受不了這個地方了。
“我更喜歡小鎮，我更想回到他們身邊去。”
他一直緊握的斧頭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狠狠地劈向了眼前的畫麵。
整個房屋開始坍塌，開始扭曲，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像是長了手腳一般向鐘暮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