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我長得應該沒那麼嚇人,你已經收到那份證明了,對嗎?”
他反問道,女孩沒有說話,一直在死盯著眼前的人,那雙顫動的眼睫出賣了她此刻的不平靜。
兩天前
嬌小的身影蜷縮在老式雕花木床上,底下涼席的竹篾泛著冷意,床頭櫃的骨瓷碗裡盛著半碗涼透多時的薑茶。
正值七月下旬,窗外的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抽打著屋簷下的風鈴,銅片碰撞聲混著雨聲,劈劈啪啪吵得人心煩。
這是爺爺失蹤的第七天。
翻蓋手機的短信聲音響起,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日期:2002年7月23日。
點開按鍵一看,垃圾短信。
三天前收到的EMS快遞此刻就躺在八仙桌上,早已經被拆開掉了,牛皮紙裡裝著一份輕飄飄的死亡證明。
姓名欄填著“盛懷良”,死亡日期寫的是1989年9月12日,死因欄赫然印著“意外溺亡”。
底下的印章鮮紅得刺眼,像爺爺去年除夕貼在門楣的春聯,死死地印在她的腦子裡。
可是身份證上寫著她1984年9月9日出生,那這些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又是誰呢?
這份死亡證明來得近乎荒謬。
——他明明七天前還在給她發信息,說最近幾天都要下雨,叫她不要忘了收衣服。
“騙子。”她不相信。
這怎麼可能呢?紙張上覆蓋著的油墨味混著黴味湧進鼻腔,她感到一股沒由來的窒息。
這一定不是真的,但爺爺肯定出事了。
女孩把手機砸進棉被,指節攥得發白,眼底蘊積的淚珠已經率先不受控地滾落下來,甚至連報警也無濟於事……
牆上的老式掛鐘指針已經走到十的位置,底下的吊環敲在鐘壁發出清脆的幾聲報時。
……
"吱呀——"閣樓木梯在腳下呻吟。
十七年來,她極少單獨一人踏入過爺爺的臥房。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她從小患有過敏性哮喘,對刺激性氣味尤其是煙味很敏感。
爺爺開了個小雜鋪,收古幣或賣古董小物件,其實什麼都做點,大部分是幫人修東西,什麼鐘表、老式攝像機、縫紉機之類。
閣樓裡的機器和東西雜亂且多,他偶爾還會抽抽煙,這樣的環境對她來說不太好。
所以他基本上不讓她去閣樓裡待,偶爾有次她上去找扳手想修自行車,才剛進門就被趕來的爺爺拎過後頸衣領抱著拽下樓。
直到漸漸長大,他把煙也漸漸戒了,她依舊很少去他的臥房。
木門推開的瞬間,陳腐的空氣裡漂浮著細小的纖維,她被刺激得咳嗽幾聲。
意識到這裡應該很久沒人來過,心裡微動,拿著雞毛撣子掃了掃,空氣中那些無聲的細小塵埃,像是某種被遺忘的過往。
房間有些昏暗,她摸到牆麵垂下來的細繩伸手輕拉,“噠吧”一聲,房間裡亮起的昏黃燈光穿透鏤空式窗欞,在木櫃銅鎖上投下扭曲的陰影。
找東西的過程中,她突然注意到那鎖孔裡居然還插著半截斷掉的鑰匙。
手腕一轉,空氣中發出哢嚓聲,她被驚得後撤,不慎撞翻一旁桌上的茶碗,深色的汁水在房間的磚地上流淌成詭異的符號。
不知道是放置多久的茶水了。
她捂著腰並未起身,直接踩過冰涼的地磚,潮濕的黴味混著茶的苦澀直衝鼻腔。
雕花木櫃的抽屜被她倒序依次拉開,第三層裡麵有一個檀木盒子,放著一隻刻著奇怪紋樣的血色玉鐲,被她小時候用過的口水兜細致包裹著,壓在了幾本舊書最底下。
衣領裡的溫潤玉佩一如既往地貼在她的皮膚上,此時不知為何莫名生了些燙意。
這溫玉是她小時候記不清哪一年的生辰禮,每年的生日爺爺都會準備禮物給她。
這手鐲她大概也能猜到,或許是爺爺留給她的十八歲成人禮物。
因為她還有兩個月不到就要成年了。
窗外的夜雨正把老宅的瓦當敲出連綿的嗚咽,她的腦中突然不合時宜地回想起七天前的那個詭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