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淅淅瀝瀝的水聲持續傳來。
花灑被她開到最大,熱水窸窸窣窣而下的同時,也混著眼淚砸在冰涼的瓷磚上。
她甚至已經跪在廁所裡吐過一回了。
麵色慘白地癱軟在瓷磚上,近乎自虐地一張一張靜靜翻看了拍下的所有照片。
不出所料,那裡麵全都是她。
四麵牆壁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昏暗環境下的光源就是正中間的電腦屏幕,熒熒裡的監控畫麵裡赫然是她臥室的場景。
在大廳喝茶,在花園裡看書,在夜晚窗台畫畫,在洗衣房裡晾衣服,是在床上翻身睡覺……都是讓她頭皮發麻的視角。
至於照片牆,她看不真切,但還是認出來一點,裡麵有她穿著高中校服時的照片。
她稱得上平淡到普通的生活,無一不在那些冷冰冰的鏡頭裡被捕捉得清清楚楚。
她恐怕還要感謝他們,慈悲地給她留了一個作為一個人最後的隱私空間。
小小的衛生間成為了她此刻唯一的庇護所,能夠讓她像個可憐陰暗的老鼠躲在這,有機會去看到這一幀幀恐怖如斯的真相。
她很想質問,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這一切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麼對她?!
她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這樣把她的一切隱私、她的每一寸生活都拆分得一乾二淨?他們到底又想要做什麼?控製她?
而她,
像個傻子一樣愚蠢地活在他們的眼裡,被人毫不知情地玩弄於股掌,可笑至極!
過往那些所有人的臉在她眼前晃,帶笑的話語,溫柔的動作,關切的擁抱,遞過的奶茶,隨手的毛毯,早餐裡的雞蛋……
一切的一切,看似溫馨的畫麵在頃刻間化作泡影,成為一柄柄刺進心臟的銳刃。
那些畫麵和監控重疊,讓她胃裡翻江倒海一陣洶湧,她想吐,已經吐不出來了。
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非常想尖叫,想質問,想砸爛一切,但她什麼都不能做,隻能蜷縮在這抱著腿廢物地哭。
就連崩潰都要在嘴裡咬住毛巾,死命壓住喉嚨裡的聲音,卻還是漏出幾聲破碎的嗚咽,哭到呼吸不上來,身體開始發抖。
手指顫抖地捏住藥瓶到關節發白,胡亂地往嘴裡噴著藥劑,胸口和心口一樣疼。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苟延殘喘。
鏡麵凝結的水霧中,倒映出她此刻糟糕的臉,滿臉哭痕,眼睛紅腫,皮膚死白,眼淚混著水汽和頭發糊了滿臉,頹然死寂。
不行,她要離開,要離開這裡……
她一分一毫也不想在這待下去,這裡所有的一切都令她作嘔,她甚至不知道他們這樣監視自己的目的是什麼,防備?囚禁?
她多麼想回家,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可是她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沒有家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從小到大信任的那個人給親手推向了這樣的一個牢籠。
她覺得是的,因為他們才是一家人。
他一直就在騙自己,從頭到尾,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是一樣惡心的張家人。
可惜,她差點就以為自己有家了呢。
原來這個世界除了自己,全是外人。
她不知道去哪,但去哪裡都行,隻要能離開這裡,她要逃跑,用儘一切辦法。
她無比清楚,這是一處惡心的牢籠。
盛葳起身挺直背,用冷水猛澆自己,使勁搓洗臉,眼圈卻始終泛著擦不去的紅。
再抬起頭,眼神已經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所有崩潰和頹廢,整理情緒,收放自如。
她已經瞬間冷靜下來,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將自己照舊收拾好走出了門。
快速掃了眼房間,她不確定屋子裡是不是隻有一處監控,但從現在開始,這間屋子裡的每件東西都在她心裡打上了嫌疑。
清醒下來的腦子飛快運轉著,要帶什麼,怎麼走,什麼時候走,她都要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