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葳靠近門,忽然聞到一陣奇怪的味道,一時竟找不出形容詞去描述。
她蹙眉探身細嗅,頭皮猛地炸開——
裡麵似乎有說話聲!
這聲音似有若無,像是陣風,可她聽得真切,隻不過那話語詭譎非常,她聽不懂。
但應該不是張啟靈,可他到底去哪了!
等找到他,非要質問他,再揍他一頓!失憶怎麼還亂跑!她也要像無邪那樣生氣!
無邪也同樣探了探頭,卻看到門縫內的黑暗中亮起好幾盞燈火,像是有人要過來。
他連忙拽起盛葳的手,想讓她看看,結果自己卻被拉住,胖子連忙說快撤。
原來腳下的岩隙竟然裂開,一股股淡藍色的薄霧噴湧而出,瞬息彌漫,將四周裹入一片迷蒙,盛葳臉色一變,“退後!”
隨後一聲鹿角號聲刺破濃霧,裂穀儘頭驟然浮現大片黑影,陰森隊列踏霧而來。
怎麼還會有人……盛葳心頭疑竇叢生。
“是,是陰兵借道!”胖子嘴巴被嚇得打結,哆嗦道。
“陰兵?”盛葳未及細想,已被無邪死死拉住,三人迅速縮到一塊巨岩之後。
隊伍朝著他們走來,甚至還打著番旗,那些陰兵穿著殷商的破盔甲,行進間寂然無聲,足不點地,就像在飄。
詭異的是那些人的臉奇長,麵無表情,臉色蒼白,難不成殷商時期的人都長這樣?
就在隊列行將沒入縫隙的刹那,她的視線驟然定格於一個身影,當場僵在原地。
張啟靈!
張啟靈怎麼會在陰兵裡?!
“小哥?!”無邪險些失聲,雙目圓睜,驚駭欲絕,“他……難道……”
胖子反應極快,一把捂住他嘴,另一手死死按住他肩膀,低吼:“彆出去!”
那張臉跟周圍的馬臉比起來實在是太好認,他也穿著一樣的盔甲,但還活著。
盛葳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和血汙,大腦似乎卡殼般無法運轉起來,心跳急促。
他要進門。
一股沒由來的情緒忽然湧上眼眶和鼻腔,讓她有些迷茫。
他進去了,還出來嗎?
為什麼要進去?是跟張家有關?
短短幾秒,卻沒人知道盛葳腦子裡轉了多少念頭,再抬頭,她跟那人視線相撞。
電光石火間,張啟靈似有所感,在踏入的前一刻倏然轉頭,四道目光猝然交彙——
無邪的焦灼,胖子的驚恐,以及……
以及此刻靜靜站在石頭旁邊的盛葳。
她正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盯著他。
張啟靈呼吸驟停。
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緒刺入心裡,預想中她的質問或阻攔或是其他,全未發生。
她臉上無悲無喜,無驚無怒,唯有漠然,那瞳孔裡隻一片凍湖般的空洞死寂。
仿佛已經與身畔靜默的岩石融為一體。
“……”
張啟靈唇瓣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陌生。
她讓他覺得陌生,他寧願她如無邪生氣暴怒,也好過此刻……仿佛他已是陌路。
可是此刻的他與她來說,亦是如此。
恐慌如毒藤絞緊心臟,似乎有什麼正徹底失控,她就算生氣,也不是這樣的表情。
他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而這件事情,會改變所有人也說不定。
他動了動嘴巴,對他們說:“再見。”
錯身刹那,他看見盛葳忽然勾起抹笑意,笑裡淬著恨,淬著對可笑宿命的嘲弄:
她懂了。
張啟靈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帶著某種沉重的訣彆。
接著他就走入青銅門裡,青銅大門沉重地合上縫隙,黑暗中隻剩下呆愣的他們。
人,有時候的成長,就在那麼一瞬間。
命運其實早就悄無聲息地落下,但人總是後知後覺,直到某個瞬間,像被雷劈中一樣,才突然驚醒,原來自己早已深陷囹圄。
那死寂的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碎裂,又有什麼東西在死寂的灰燼裡悄然凝結。
自此刻起,盛葳才算真正踏入了那為她量身而鑄、深不見底的命運深淵。
做一隻真正的,被困在玉裡的麒麟。
然而,玉碎之時,麒麟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