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近百村民,不論男女老少,嘶吼著,咆哮著,向著曬穀場上那些被定住、無法反抗的家丁們一擁而上。
鐮刀、柴刀、斧頭、鋤頭......平日裡賴以活命的農具,此刻都化作了複仇的利器,狠狠地劈砍下去。
不過片刻功夫,曬穀場上便隻剩下了一堆堆破碎的衣物和幾灘刺目的血紅。
待到一切平息,村民們喘著粗氣,看著滿地狼藉,有些人開始發抖,有些人則茫然四顧。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井邊那孩童小小的屍身旁,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美得不像凡人,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一身素雅的衣衫,卻掩不住絕世的風華。
這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麼詞兒來形容她的容貌。
隻覺得,王老爺去年新納的那位揚州瘦馬,怕是連給這位提鞋都不配。
此時,這位仙女兒正蹲下身,一隻手掌輕輕按在溺亡孩子王狗兒的胸口。
淡淡的、柔和的白光從她掌心滲出,籠罩著孩子小小的身體。
片刻,本已沒了氣息的王狗兒,身子竟微微哆嗦了幾下,猛地嗆咳起來,連吐出好幾口水,然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娘......哇——”
一聲虛弱的哭啼在曬穀場上回蕩著。
村民們驚呆了......
這是......起死回生!
難道,神仙下凡了?
撲通!撲通!撲通!
村民瞬間跪了一地,朝著李薇的方向拚命磕頭,哭喊著拜謝神仙搭救之恩。
那婦人抱著失而複得的兒子,喜極而泣,小心翼翼地抬頭,帶著一絲期盼,聲音發顫地問李薇:
“仙......仙姑......求求您,救救俺的公爹和婆婆吧......”
李薇抬眼,望向那老槐樹上懸掛著的兩具屍身,輕輕搖了搖頭。
兩位老人,與那溺水假死的孩子不同,他們已死了太久。
她雖是六階,卻無法逆轉生死。
婦人見李薇搖頭,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卻也未曾糾纏,隻是抱著懷中漸漸有了活氣的王狗兒,再次重重叩首,感激李薇的救命之恩。
這時,春棠、福滿和那小太監王貴也終於擠開了跪了一地的人群,來到李薇身邊。
王貴一抬頭,便看到了樹上吊著的兩具屍體,那熟悉的樣子,頓時讓他如遭雷擊。
“爺——!奶——!”
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雙腿一軟,直接癱跪在地。
雙手捶打著地麵,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住地抽搐。
那對兒剛剛遭逢大變的夫婦,見到王貴的模樣,又聽他哭喊,這才認出,他竟是自家那個自賣己身,給家裡換口糧的侄子。
他們本以為這孩子早些年就死在外麵了,萬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此重逢。
隻是,這重逢的場景,卻是如此的慘烈。
想到悲切處,三人抱頭痛哭起來,一時間不能自己。
福滿見王貴如此失態,剛想開口訓斥幾句“成何體統”,卻被李薇抬手攔住了。
目光掃過曬穀場,看著這人間慘劇。
李薇麵沉如水地問福滿:“剛剛那些人,在做什麼?”
福滿躬著身子,小心回道:“回娘娘的話,看這情形,恐怕......恐怕是在收‘秋老虎租’。”
“秋老虎租?”李薇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是什麼?”
福滿也是農家出身,解釋起來如數家珍。
“就是地主趁莊稼還未收割的時候,派人提前來收租子。”
“若是交不出,就得借他們的印子錢。而一旦借了印子錢,就掉進了他們的陷阱,用不了多久就會傾家蕩產。”
“到時候......”
他話未說儘,因為,李薇臉上的寒霜,嚇得他不敢再說。
今日出宮,所見所聞,令李薇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抑鬱到了極點。
她咬著牙,死死盯著王貴:“王貴,那什麼王老爺的家,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