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青碧色的幔帳,是雕梁玉砌的殿頂。
以及......三張熟悉的臉。
奶奶......
李誠......
還有老顧......
等等,老顧的頭發怎麼白了啊?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點在顧謹之的眉心。
一股溫和的能量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帶著聖潔的白光,如同融化的玉漿,緩緩灌入他的額頭。
轉瞬間,那頭刺眼的霜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根處迅速轉為墨黑。
他臉上的憔悴與疲憊,也被這股力量一掃而空,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樣子。
做完這些,她滿意地捏了把老顧的腮幫子,正想笑。
可下一秒,夢中那些支離破碎、痛徹心扉的記憶,如失控的海潮般,轟然湧入她的腦海。
雪夜裡的棄嬰,癲癇發作的孤女,被勸退的學生,在底層苦苦掙紮的歲月......
以及最後......在病床上咳血而亡的絕望......
李薇眼角抽了抽,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瞬間換上了一副標準的死魚眼。
唰!
她豁然坐起身,青黛般的眉毛倒豎起來。
可,還不等她發作。
唰!
身旁的江心月比她動作更快!
她氣衝衝地從雲床上彈起,一副怒發衝冠,要與人不死不休的樣子。
奶奶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李薇一跳,也把她的情緒給打斷了。
她眨了眨眼,愣愣發問:“您咋了?”
江心月一甩火紅袍袖,惡狠狠地撂下一句話:“你們先聊,我有筆賬,要跟我媽算算!”
話落,咣當一聲!
雲床之畔,一道紅影閃過,沉重的殿門開了又合,江心月已不見了蹤影。
李誠:“......”
顧謹之:“......”
一直杵在角落裡當背景板的地藏:“......”
李薇又眨了眨眼,懵了好幾秒,才把剛剛被打斷的情緒給續上。
她虛著一對兒死魚眼,板著一張司馬臉,視線在殿內剩下的一大一小外加一個光頭身上來回掃視。
“誰的主意?”她冷颼颼地開口。
顧謹之垂下眼眸,默默地偏過頭,看向了李誠。
李誠身子一抖,立刻抬起胳膊,翹起的大拇指朝身後用力一指。
大拇指對著的方向,正是那個雙手合十,低眉順眼,寶相莊嚴的地藏。
......
片刻後,殿外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喧嘩。
“阿打!孽子,吃我一拳——!”
“嗷——!娘,兒也是為了救您啊——!”
“我打了這麼久的仗,好不容易能睡個好覺,休息休息怎麼了?阿打打打——!”
“嗷嗚——!娘,孩兒錯了——!真的錯了——!”
“你一個九階至強,裝的挺像啊,還敢跟我耍滑頭?看我不打死你!該打!”
“爹——!舅舅——!救我——!救命啊——!”
......
寢殿內,李薇舉著白生生的小拳頭,瞪著那個已經縮到顧謹之身後的地藏,忽然就泄了氣。
她抬起左手,一指殿門的方向。
“孽子,滾出去!”
“哎!”
地藏如蒙大赦,先是狗腿似的一躬身,緊接著身子一縮,真的團成一個球,骨碌碌地滾出了寢殿。
看著那顆光頭一路滾遠,李薇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有點無語,又有點兒忍俊不禁。
.....
等到寢殿中隻剩下三人,殿門自動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她臉上的那點笑意也一下收斂了。
瞅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她抿了抿唇,上前兩步,張開雙臂將兩人一左一右,緊緊攬入懷中。
“姐!”
李誠再也繃不住了,小小的身子在她懷裡顫抖著,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像隻無助的小獸,來回蹭著,仿佛要將這些天的恐懼與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小薇......”
顧謹之沙啞地喚了聲,將她用力地、近乎嵌進自己身體裡地抱著。
他貪婪地嗅著熟悉的白蓮清香,感受著她的體溫與心跳。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撫平心底那份不真實感,那份患得患失。
......
李薇用下巴輕輕蹭了蹭李誠柔軟的發頂,又拿臉頰貼了貼顧謹之的鬢角,眼角也不自覺地泛起晶瑩。
三人就這麼靜靜地抱著,誰也沒有說話。
....
膩歪了好一陣,李薇才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