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真要死了,他會不舍,會留戀,會不放心,但也會坦然麵對。
最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所以啊,你彆自責,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人小,又瘦,承受不住那麼多的,凡事要看開點,彆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看開點?
怎麼看開點?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母親的死,隻要一想到,她就覺得宛若靈魂被什麼臟東西啃噬著,死活不肯鬆口。
隻留給她無儘的痛苦和絕望,以及自責和愧疚。
孟笙垂首,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
那雙一向沉靜又顯靈動的眸子此刻氤氳了的霧氣似乎更重了。
他鋪墊了那麼多,其實就為了引出最後那句話。
為了不讓她自責,不讓她迷茫,不讓她被這兩樣東西壓垮脊梁,跌入深淵才是真的。
她忽然笑了下,“爸,你這話說的,跟我還是三歲的孩子似的。我都知道的,隻是,想讓你……陪我和我哥久一點。”
說著,她垂著頭,臉上的笑消失,盯著病床上的白色單子,“我不想你因為我……總歸是我不孝,讓你受人敬仰的一生,在崔雪蘅這裡染上了汙點,對……對不起,爸,我……”
孟承禮歎口氣,打斷她自責的話,“笙笙,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爸也沒有怪你,你不用自責。”
他其實發現了,自從她和商泊禹離婚後,這丫頭的就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不論做什麼事情,都太冷靜自持了。
絲毫不見年少時期的爛漫明媚了。
有這樣的成長是不錯,能更好地保護自己,愛自己,還能分析利弊,抉擇出對自己最好的方向。
聽著雖然有些自私,可人生在世,隻有自私自利的人活得才足夠瀟灑,不會那麼累。
也不會背負太多。
可惜,孟笙不夠自私,從小孟家教給她的道理,也不允許她自私,丟掉本心。
可讓她被迫成長起來的過程,是他所不願意見到的。
而且,現在的她,冷靜清醒的外表下,還藏著一把隨時隨地會把她拖入深淵的刀。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是她在商泊禹那件事上受到了太大的打擊,才會變那麼多。
他實在擔心,她此刻的自責和過於清醒的理智,會不會將她拉上一條不歸路?
他想了想,覺得今天既然是談心,就把話說開,他這把年紀了,也不是扭捏和較真的人。
歎息一聲後,他緩緩開口道,“今天裴老太太和我保證了很多,我對裴家是有偏見,卻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可我就怕他護不住你。
爸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太準,不然也不會同意你當初嫁給商泊禹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了。
我不幫你做決定,也不是在逼你,但還是要把心裡話和你說,我不放心你嫁進裴家那樣的家庭。
裴家老太太和那個裴昱,是個明事理不錯的人,可隻要崔雪蘅不死,她就永遠是你的婆婆,你多少會吃虧會委屈的。
她總不會一輩子都待在國外的,等她的兒女結婚,她肯定是要回來的。
何況,她的背後,還有一個崔家,現在有老太太壓著,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可等老太太百年過後呢?
那時候經過治療,崔雪蘅好了呢?她不會因為這些事而記恨你?你和她壓根沒有和解的機會。
你是我和你媽,你哥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兒,爸不想讓你受委屈,你媽在在天之靈,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委曲求全。
我們孟家,百年底蘊,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世代不折腰,不媚俗,活得光明磊落。
我孟承禮的女兒,就該堂堂正正,配得上萬丈榮光,也是我的驕傲。”
忍在眼眶裡的淚水到底還是沒能徹底憋回去,一滴滴地落在了白皙的床單上,洇濕了一片。
孟笙忽然破涕而笑,調侃道,“爸,您可是從小教我和我哥,低調做人,無愧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