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色突變的兩人,殄噩笑得癲狂:
“你就是那塊玄鐵,是釘著她師父魂魄的那枚鎖魂釘啊!”
“隻有殺了你,那塊玄鐵才會失去效用,她師父才能獲救!”
“你猜,在你和她師父之前,她會選誰?!”
周判見狀不好,趕緊帶他會地府重新收押。
直到他們離開了足有半小時之久,那癲狂的笑聲似乎還在屋內回蕩。
如影隨形的,還有令人窒息的安靜。
最終,還是晏臨淵先打破了沉默:“你,在想什麼?”
江十堰垂著眼睛,臉上帶著難得露出的憔悴,但眼神滿是堅定: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要回去親眼看看。”
晏臨淵舌尖漫出苦澀:“那……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江十堰沒有想很久:“我要救出師父,重建玄宗門。”
晏臨淵閉了閉眼睛,緊緊抓著旁邊的桌角,心頭一陣銳痛。
剛才殄噩的話仍回蕩在耳邊。
她要實現這些目的,就得殺了他。
即便他早就知道她的決定,但聽到她親口說出來,還是忍不住那錐心之痛。
見她向外走去,他忙問:“你去哪?”
“用本門心法,找我師父。”
殄噩說是用師父的靈力打破時空壁壘的,那必然在這個時空能找到師父的神識。
之前應該是殄噩用什麼辦法屏蔽了,現在他陰力儘失,她應該很快能找到。
果然,默念幾遍心法後,她的神識便定位到了一個地方。
江十堰心頭一喜,卻在看清方位後急速皺了下眉——竟然是裂峰山。
原來,那次她在吞靈印相中見到師父,不是巧合。
師父的神識就在那附近!
她即刻動身,鑽進了隨身的手機,順便從當地人的手機裡鑽了出來。
沒占用資源,也沒太注意環境,剛穿過來就用最快的速度向裂峰山衝去。
經過上次一遭,裂峰山已經不複往日的氣派,滿山都是落石與枯木。
江十堰直衝當時吞靈印相在的地方,站在亂石之中再次默念心法。
卻見東南角隱隱有金光露出,一絲熟悉的神識緩緩透出。
雖然很輕很淡,還是瞬間被江十堰捕捉到了。
江十堰忍著滿腔情緒上前,用雷劫符擊散了石塊,露出了透著金光的位置。
隻見那是一個碗口大的洞口,金光就是從這裡麵彌漫出來。
嗅到熟悉的味道,江十堰眼底酸澀:原來她早就離師父這麼近過,居然都沒有發覺。
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跳了進去。
隻覺得一陣眩暈,腳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隨後被不知名的力量丟在了什麼地方。
江十堰努力平複腦中的暈眩,緩緩睜開眼。
卻見眼前有條暗濤翻湧的河流,一人靜靜佇立在河邊,正是渡魂使者。
他似有所感,轉過身對江十堰笑道:“你果然回來了。”
江十堰問道:“有誰說過我會回來?”
“自然是與你最親近之人,”渡魂使者似笑非笑,“此次前來,你有何求?”
江十堰穩穩答道:“還請尊使把我的靈魂換回去,讓我能重返師門。”
渡魂使者淺笑,手掌上翻,便在半空出現了一張昏黃的契約:
“我可以應你所求,但契約中約定的時間未到,毀約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可願意?”
“願意。”
使者微詫:“你不先問問是什麼代價?”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必須要回去救出師父,重建玄宗門。”江十堰沉聲答道。
“就算是獻出你所有的修為也可以嗎?”
使者幽幽地說,“與你換魂之人已是死人,靈魂換回後你在那個時空便也是死人。”
“而你在修仙時空,也會被奪去所有靈力,成為一介凡人,這樣你也願意?”
江十堰頓了頓,才答道:“那能不能容我一些時間?讓我完成夙願後再奪去我的靈力。”
使者垂眸掐指:“最多允你一日。明日過後,江十堰便永遠是修仙時空的一個凡人百姓。”
話音未落,他手掌上空的契約頓時化為齏粉,散稱漫天金光,永遠消失在了渡魂河中。
使者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江十堰隻覺得胸口一悶,眼前發黑得一頭往前栽去……
再睜眼,她隻覺得喉間發甜,哇的吐了一口黑血神智才清楚了些。
抬眸時,江十堰心中像被重錘擊中:破敗的巨型山門,正是從前玄宗門的入口!
想起使者的話,她忙運轉靈力,發現依然是滿點,並無半點損傷,心下稍安。
再看向自己的身體,果然已經變成原來那個身為玄宗門首席弟子的江十堰。
稍稍適應了軀體,江十堰便疾速往裡走去:她隻有一天時間。
要找到師父不難,但要救出他,再重建玄宗門,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可現在也無暇多想了,江十堰默念著心法,迅速定位到了師父所在的範圍——後山頂寒潭內。
她心下微沉,那寒潭常年冰凍,能讓人體內的血液高速循環,是本門高階玄師用來練特殊秘籍用的。
但是,師父早就把師門裡所有的秘籍都學得融會貫通,寒潭對他沒有半點作用。
反之,他年紀大了,寒潭冰涼刺骨的潭水會損傷他的元氣,時間久了還會對金丹造成創傷,甚至能讓它失去作用。
想到這裡,江十堰一刻不敢停,趕到了寒潭邊,卻是黑眸驟縮!
寒潭早就不是她印象中的樣子。
整池潭水鮮紅欲滴,像被灌注了一池鮮血,令人觸目驚心。
順著滿池鮮紅望去,儘頭是一根巨大的沉黑石柱,隱隱似乎有紅色液體流動,上方還有個模糊的人影。
江十堰目光如炬,早已看清了那人的滿頭白發和接近枯槁的麵容。
眼眶脹滿酸澀,她邊提氣疾跑,邊在空中畫了幾道符紙,往師父的方位拍去。
但幾道雷下去,石柱卻紋絲不動。
江十堰幾步奔到師父麵前,在終於看清巨柱上流動的紅色液體後心頭大顫。
那竟然是從師父體內流出的血!
隻見那血從他的背後汩汩湧出,以巨柱上的溝渠為引,直直流入寒潭。
江十堰猛地攥緊拳頭!
這殄噩好歹毒,為了把師父常年困在這為他提供破開時空壁壘的靈力,竟然用這種陰險粗暴的辦法!
“師父!”
她喊了聲,卻見他雙目緊閉,完全沒了意識。
提了一口氣,江十堰直接飛到了巨柱頂部,看到了師父身後的場景。
隻見他背後都被凝固的鮮血牢牢黏住,早已看不出本來的身形。
而後頸上,三枚漆黑的鎖魂釘深深刺入。
殄噩對晏臨淵說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隻有殺了你,那塊玄鐵才會失去效用,她師父才能獲救!”
他說得未必是真的,但肯定需要拔掉鎖魂釘才能讓師父恢複意識。
這一刻,江十堰不禁想起了晏臨淵。
難怪他是極吉致厄之相:前半生在玄宗門後山享受充沛靈氣,乃至養出魂魄;後半生卻被殄噩拿來囚禁尊者,這可是傷大功德的。
玄鐵極陰,又吸收了靈氣,這也是為什麼惡鬼會這麼喜歡晏臨淵的原因。
殄噩應該也是因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才會瞄準沈滄溟這個身份,能堂而皇之地把他放在自己身邊。
如果晏臨淵真是那塊玄鐵的魂魄所化,那她拔出鎖魂釘勢必會對他造成傷害。
如果真要毀了才能救師父……
“江顧問。”
熟悉的聲音響起,江十堰心頭微驚,俯身看去。
隻見晏臨淵站在巨柱之下,正抬頭望著她。
“你、你怎麼來了?”
晏臨淵微笑:“難得,聽見你說話磕巴。”
他看了眼重新落地的江十堰,又抬頭看了眼巨柱,笑意收了乾淨: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江十堰垂眸,輕聲道:“你不該來的。”
“我當然要來,”晏臨淵看向她,“我來替你做決定。”
江十堰有些愕然地看他。
“拔了吧。”晏臨淵輕聲但堅決地說,“彆管他說的,按你覺得對的方向做。”
江十堰眸色顫動:“可是……你又何其無辜?”
“我就是塊被利用的鐵塊,不用在意我,”
晏臨淵掩去眼底的情緒,“反正我母親早逝,父親……又是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可留戀的。”
江十堰心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又苦又澀。
還是在玄宗門的日子好,人與人的關係沒有那麼複雜,也不會讓她麵臨這種“要殺師父,還是殺朋友”的艱難局麵。
沉默半晌,江十堰像幾百年沒說話一樣,啞聲道:“抱歉。”
“你不用對我說這個。”
晏臨淵搖了搖頭,“你隻是讓一切回歸正規而已,什麼都沒做錯。”
江十堰垂下眼皮,迅速彆過頭去。
儘管她的動作這麼快,晏臨淵還是捕捉到了她眼角一閃而過的淚光。
過了良久,江十堰才轉過身,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拍了一道符在他身上:“如果……這道符可以讓你不那麼痛苦。”
晏臨淵笑了,真心地說了句:“謝謝。”
江十堰卻又回了句“抱歉”,然後怕自己後悔似得,飛到巨柱上方。
看著師父後頸的三個黑點,她深吸口氣,極力平緩心緒。
在指尖緩緩灌入靈力,然後對準了鎖魂釘的位置,慢慢向外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