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說話風格,似乎很合姑雪見胃口。
她居然拎著酒壇給李元倒了一杯,然後碰了下,仰頭喝了大半壇,然後爽快地笑道:“快哉!”
說罷,她道:“生出一縷源血,便是踏入五品。
入了五品,源血繞心而動,便可抵抗來自大地的力量,從而隨心所欲地飛起。
鑄兵師鑄造靈器,以血晶生出靈魂,這魂怎麼生?便是五品的源血去生。
因為源血裡不僅蘊藏了力量,還蘊藏了你對生命的理解,你的為人,你的性格,你的一切.
所以,這鑄造出來的靈器,便如你分出去的血肉,與你血脈相通,自然受你控製。”
“來,喝酒。”
她舉壇,和李元碰了下,一口喝儘,然後道:“三縷之後,心臟開始祖化,這時候.影血就會發生大變化。
之前你需得畫祖籙,那才能有效果,但此時,你的每一滴血便等同於蘊藏了祖籙力量。
到了這一步,你就算被人砍成十八段,隻要心臟還在,那就死不了。而祖化後的心臟可是很難摧毀的”
李元好奇地聽著。
說實話,他有點迷糊。
他這種沒有祖籙的人,似乎在過程上有那麼點變化。
姑雪見繼續道:“五縷之後,再加上錘煉,心臟便可徹底祖化,但這隻是初步。我就在這初步.可就差半步.”
這一下,李元大體定位了。
之前那位聖火宮的朱長老朱怒陽,應該是三縷源血的五品,而這位卻是大圓滿了。
除此之外,這位的靈器和手段怕也比朱怒陽厲害不少,否則差距不至於那麼大。
兩人說說聊聊,李元識趣地離去,之後又奉上各種信息。
在得到一次紅蓮賊鬨出大動靜的信息後,姑雪見出手了,她一襲白衣,提劍遠去,又在小半個月後歸來。
回來後,她卻不見開心,而是臉上憂色漸濃。
李元試探著問,她也不說。
而李元自己去打聽,卻也沒消息,隻聽說在江北府的一處縣子外有一處山林突然間腐爛了,又有幾處地方說是聽到燈籠在尖叫.
除此之外,林林總總,各種消息混雜一處。
又過數日,李元將後續消息遞呈到了姑雪見桌上,並且還本著抱大腿的想法,體貼地為她帶來了幾壇百花酒坊不對外出售的美酒,同時還帶來了油炸花生米,牛肉等下酒物。
姑雪見看了一夜,數日後,又突然離去。
這一次動靜很大,姑雪見沒回來,李元就猜到了和她有關。
當地人,甚至是凝玉商會的商人雜役說是一個叫甘遠縣的地方,看到有人在天上對殺。
雲變色,風狂舞,蒼穹之上,竟出現了莽莽無根長藤的景象,那長藤閃著刺目的綠芒,甚至連陽光都連帶著變綠了.
而焚燒的花瓣在花瓣絕無可能抵達的高空,狂亂地飛舞
之後,天上有流星墜落,砸在地上,顯出深坑。
這一次,姑雪見去了很久。
在深冬,臘月,白雪磅礴的時候,她回來了。
一人,一劍。
人是白衣,劍是青劍。
雙目灼灼似烈陽,周身落雪焚成白汽,騰騰逸散,構成一小片霧域,這一切使得她看起來就好像走在霧氣裡的仙人。
“酒。”
這是姑雪見見了李元後,說的第一個字,也是最後一個字。
李元看得出來,她受了傷,但他也不問。
之後幾天,姑雪見便是開始養傷了。
或許是李元說話的豪氣引起了她的一些好感,又或許是她對在這裡居住的日子頗為滿意。
這一天,大雪又落,她決定去內宅看看李元的子嗣。
“哈!”
“哈!”
虛歲已經七歲的小平安舉著木刀,在風雪邊的回廊上,一板一眼地斬著。
李元並未教他功法,因為孩童血氣不足,現在還不是修煉的時候。
因為姑雪見一直在內院外院的緣故,小平安居然不認識這位,他一邊練刀一邊眼睛往這邊瞥著。
等到練完,他跑過來,昂首挺胸地站在姑雪見麵前,道:“我是天下第一刀,你是哪個?”
姑雪本欲回答,可忽地愣了下。
因為,她隻是瞧著著孩子,心底便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這種感覺越是靠近,便越是強烈
那是一種同源之感。
可是,同源之感,她隻在同門之中那些六品圓滿存在身上才能感到。
但這男孩彆說六品了,便是武者都不是。
那感覺,是哪兒來的?
她托腮,好奇地盯著這男孩。
李元聞言,在旁沉聲道:“平安,不得無禮。”
小平安眼睛一亮,恍然道:“哦~~~是小媽,爹,你還是給我找小媽了。”
他說的很快,吐字也很清晰。
李元想攔已經攔不住了,於是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攔腰抱起自家兒子,準備去完成一次“男子單打”。
這打是必須的,而且還要在姑雪見麵前打,以泄她心頭可能的怨念。
小媽,小媽,誰和這孩子說他這些的?
他略作思索,腦海裡閃過很久之前自家義女說的那句“她想當年年小媽”。
李元有些無語。
另一邊,小平安雖然被夾在胳膊間,卻老神在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神色蔑視,語帶不屑地嚷嚷著:“爹,我和以前已經不同了,你打,有本事你就打。今天我平安哭一聲,便不是天下第一刀。”
李元朝身後的神木殿副殿主歉意地笑了笑道:“古前輩,家中頑童,讓你見笑了。”
姑雪見道:“李先生,先彆打,我想看看這孩子。”
李元愣了下,卻還是把自家兒子放了下來。
姑雪見對小平安招招手。
小平安看著眼前這不知是不是小媽的女人,邁開腿子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他覺著眼前這女人有些親近。
親近的莫名。
姑雪見握住了小平安的手,靜靜看著這男孩,忽道:“李先生,實不相瞞,我雖是閻牧前輩,卻是他同門前輩。
這孩子許與我神木殿有緣,我想測一測。”
李元有些驚疑不定,問:“測什麼?”
姑雪見道:“我懷疑,他體內有我神木殿這一係的影血。”
李元掃了眼自家兒子頭頂的“0~1”,道:“不至於吧,平安還未練過功法。”
姑雪見道:“那便是先天影血了。”
“先天影血?”
“對極度罕見,但並非沒有。
有些天地的寵兒,在娘胎裡就會擁有影血。
這影血初時不顯,可若是修行了與影血匹配的恰當功法,那進展會一日千裡。
相反,他其他任何功法都無法修行.
他若真是我神木殿的先天影血”
姑雪見臉色都變了,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李元道:“如何測?”
姑雪見道:“我以一縷血進入他體內,同則相合,異則相斥,影血和影血是格格不入的,除非是同類。如此,一測便知。
我擔保,不會有問題。”
李元有些擔心地看著兒子。
小平安卻道:“奶,奶!”
姑雪見:???
李元忙解釋:“他說的是來。”
姑雪見點點頭,也不多言,手指微旋,又一點,壓在男孩粉嫩的手腕。
閉目,感知,一縷紅色遊絲從她肌膚裡滲出,然後又從男孩皮膚那微不可見的毛孔裡鑽了進去。
一小會兒後
姑雪見睜開眼,眼中異彩連連,如看寶貝般看著小男孩。
“果是我神木殿的先天影血,這這怎麼可能?”
李元也道:“會不會弄錯了?”
他其實已經知道結果,但卻不願相信。
可轉念一想,忽地想到了什麼。
他在讓老板娘生孩子的時候,體內【回柳功】的影血是以泡沫的形式浮著的。
這種影血的共存,本就違背常理。
那麼,是遺傳嗎?
小琞遺傳了他“操縱鳥雀”的能力。
而小平安則遺傳了他【回柳功】的影血?
“不會錯的。”姑雪見很開心,然後道,“李先生,我想把平安直接帶到神木殿,做我的親傳弟子。”
李元有些猶豫。
其一,他本來是想讓兒子學習他的功法,可現在兒子卻要被彆人搶走了。
其二,雖說他對姑雪見有不少了解,知道這女人不是壞人;而她所說的“先天影血”恰好又符合了他自己的認知和推論。但是這終究是他的兒子,在沒有更多確鑿信息前,他怎麼可能讓兒子跟人走?
其三,神木殿太遠了,他若放兒子走,那今後怕是不知多久才能見一麵。
姑雪見活得久了,自然也看得清楚,道:“李先生,你不如舉家搬來我神木殿。
你若願意,我可舉薦你為供奉。
若不願意,也可在我神木殿外的內城定居。”
“供奉?古前輩,您.究竟是?”李元沒忘記自己的信息量。
姑雪見牽著小平安的手,對他笑道:“我是神木殿的副殿主姑雪見,坐第三把交椅,你舉家前來,我應該還是能照應上的。”
李元霍然起身,拜見道:“晚輩見過姑殿主。”
然後,他又道:“晚輩感謝姑殿主錯愛,但是.舉家搬遷,事關重大,可否容我想想?”
姑雪見道:“邊陲之地,亦非避難之所也罷,你要想便想。
半個月後,我便離去了,你若願意,便隨我一起走。”
李元思前想後,又和老板娘與閻娘子商量了下。
他決定不走。
閻娘子的黑市鬼域是固定的,這是搬不走的.
除非,她和神木殿附近的某個鬼域再次融合,那才能以“廝殺”的形式“搬入”那鬼域。
不過,姑雪見那邊既然有一條退路,李元也不會傻乎乎地堵死了。
於是,他說服閻牧,讓閻牧帶了蘅蕪酒樓、百花酒坊、凝玉商會幾乎一大半的人離去,去往神木殿所在的綿州道園天府。
這些人是去開分店的,也是去探查的,同時.也是李元的後路。
半個月,一晃就到了。
姑雪見想帶李平安走。
李元和閻牧與這位副殿主說了半天,雙方才達成約定:再給三個月時間,半年後,姑雪見會派人來,甚至親自來接應。
無論李元走不走,她都要把李平安帶走。
姑雪見策馬離去,李元相送至羚羊口。
姑雪見忽道:“李先生,我知你心思,知你想偏安一隅,隻不過.這風雲怕是要變了,邊角之地反倒是沒那麼安全了。
不過,這小半年裡應該不會有事,因為他們還在等”
略作停頓。
姑雪見本著說服的目的,繼續道:“他們在等一朵花開,黑蓮花。”
她美目微閉,又道:“有些事閻牧也不知道,但我知道。
我神木殿與玄金觀、聖火宮、鏡花水月樓、山字堂,同氣連枝。
而紅蓮教,卻也有同氣連枝的三個勢力,那三個勢力修生養息,藏得很深,現在似乎是準備出來了。
一旦出來,邊陲之地便是他們首當其衝要占領的地方,因為他們需要開闊的土地
先生真以為紅蓮教起義,背後沒有其他三家的影子麼?”
“三家?”
李元皺眉。
姑雪見道:“黑蓮,白蓮,青蓮,再加紅蓮四蓮本一家。
紅蓮的毀滅,黑蓮的毒素,青蓮的殺氣,白蓮的嫵媚.都很可怕。”
李元道:“可我聽說紅蓮教與行骸結盟了,那他們不應該固守玉京麼?”
姑雪見道:“李先生還不知道吧?
天子遷都了,在遷都前他毒死了他所有兄弟姐妹.
他瘋了。
一個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李元瞳孔緊縮,道:“何以至此?”
姑雪見道:“他害怕有人支持他的兄弟姐妹,取代他成為新的天子吧?”
李元道:“那州府,還聽他的話?”
姑雪見道:“這片土地姓了那麼多年的姬.換人,不會服的。
更何況,皇室雖然沒落了,但卻曾是個可怕的大勢力。
有許許多多的將軍,武者都修行了皇室的功法。
而這功法,在天子手上。”
李元道:“殺而搶之,不行麼?”
姑雪見道:“朝堂人際關係盤根錯節,極其複雜。而且,天子還沒有弱到那個地步。”
兩人沉默了下。
李元道:“明白了。
多謝姑殿主,我會儘快做出決定。”
冬末,姑雪見一人一劍,策馬出了羚羊口。
李元沒敢用鳥跟著她,轉身離去。
比起中原,他更偏向南方。
可山寶縣再南,是荒蕪,是深山,是落日雨原,是妖獸的天堂。
那兒能成為退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