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回到入鞘,道:“走。”
他轉頭,揮手,嫌棄無比,好似剛剛說出那般威脅話語的人是一坨散發著惡臭的糞便。
他正在揮去臭氣。
男子便如臭氣般被揮走了。
這一刻,不光是他,甚至是這裡的任何人都已明白,這白衣少年有潔癖。
他宛似白雲,一塵不染,便是連汙言穢語都聽不得。
這是什麼地方走出來的人?
李元默默地排著隊,待到了城門登記信息處,他隨手寫下“西門孤城”,然後又寫下“遊俠”與“五品”,最後在“來此目的”一欄寫下“謝瑜”兩字。
城前的值守官早看到了之前他的表現,也看到了那位六品的公子落荒而逃的場景,自然對這“五品”不再質疑,否則定還要再囉嗦一番。
至於目的,值守官也並不意外,此時隻是麵帶敬重,卻又好奇地打量著他,然後發了入城令,又安排了人親自帶他入城。
上頭有交代過,若是有五品強者,便親自領入府中。
李元上了馬車,趕了一天的路程,才在次日傍晚抵達了謝府的門前。
那車夫匆忙進去彙報了一番。
許久後,一個身穿錦衣、麵帶笑容的男子走了出來。
這男子麵向和善,但眸光裡卻透著精明。
他來到車前,笑道:“謝府幕僚趙興文,請西門先生入府一敘。”
李元應了聲,然後走下馬車,道了聲:“有勞。”
趙興文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他剛剛已經從仆人那邊聽說了這個男人的表現了,也大致猜到了這強者的性子————冷若冰山,還有潔癖。
可一個“冷若冰山”的人,若是沒有實力,就隻會成為笑話。
而一個有著潔癖的男人,若是沒有力量,就會讓人感到很娘。
顯然,這男子都不是。
他周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便是趙興文都感到骨髓發冷。
而他那強大的體魄和力量,隻要站在他身側,就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不知為何,趙興文忽地有些期待這位成為姑爺。
為何?
一來,三小姐也有潔癖,兩人可謂誌同道合;
二來,三小姐熱情如火,這人卻冷若冰山,若是相處,想來自有妙趣;
三來,三小姐似是喜歡英俊男子,而這男子的相貌.趙興文捫心自問,若他是個女人,肯定會覺得與這男子歡好乃是占了天大便宜。
此時,趙興文一邊帶著李元往裡走,同時一邊說著:“我家老爺愛才,特意交代了,若是遇到先生這般的才俊,便需先領給他看看。
隻是此時並不是麵試之類的,真正的比試還得擂台上見分曉,還請西門先生見諒。”
話音落下。
又隔了數息,他才聽到一個淡淡的“好”字。
未幾,李元便被帶到了一座會客堂裡。
丫鬟們上了茶,卻又個個兒悄悄看著他。
好似他生的稀罕,丫鬟們就沒見過他這般的男子。
李元卻是裝著什麼都沒看到。
這一次,他為了能增加成功率,特意讓自己“美的不像凡間人,而像天上仙”,除了俊美的麵容之外,他還有強壯的體魄,這使得他更是脫離了“仙給人的空靈縹緲”,而多了幾分“神靈的強壯”。
李元對著鏡子調整了很久,這才利用“人間變”變出這般的模樣。
許久
會客堂的屏風後忽地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悄悄地打量他。
李元不為所動,也不飲茶水,隻是雙手輕輕撫動著膝蓋上的長刀。
英俊,強大,高冷,潔癖,傲慢,武癡,就是他這一次給自己定下的人設。
英俊,潔癖,傲慢,是為了能夠勾引上那位三小姐。
他早從之前的白木匣知道了三小姐的性格:喜歡帥氣男人,有潔癖,有些看不起人
強大,則是為了能夠通過考驗。
高冷,武癡,是為了能夠少招惹麻煩,而這一點他已經嘗到了好處。畢竟,沒有人會對一個“沒有城府的武癡”進行防範,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此時,微風穿堂,吹起他衣角上的雪白。
這雪白便好似成了雲。
他鬢發飛舞,雙目專注地看著刀,好似在思索什麼,不時間又忽地閉目,旁若無人地念叨著刀術上的技巧。
“小瑜兒,小瑜兒!”
內宅裡傳來聲音。
下一刹,吱嘎一聲,門扉被推開。
花香飄出,水汽飄出.
而謝薇的臉則從敞開的門扉往裡看去。
入目是魚戲水的屏風。
而屏風上則掛著紅綢紗衣。
其後隱見水汽騰騰,一道倩影正在裡沐浴。
“二姐,什麼事?”
少女聲音傳來。
謝薇道:“就你愛乾淨,每天非得沐浴兩三次。”
謝瑜道:“天熱,容易出汗。而我這個人更是沾不得半點汗味,隻要聞到一點,我會十天半個月都沒有好心情。”
謝薇道:“有個五品的少年來到了堂前等待召見,他是為你來的。”
謝瑜媚氣地笑了聲:“臭男人,要等就等吧,反正我想好了,就算爹選出來了,若是我不滿意,我定然不嫁。要嫁,就讓爹自己嫁去。”
謝薇忽地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謝瑜愣了下:“二姐,你笑什麼?”
謝薇道:“這一次這個臭男人,我覺得你過了這村便沒這店了。”
謝瑜疑惑道:“什麼?”
謝薇道:“我已經開始羨慕你了。”
說完,她抬手抓了轉門扉,笑道:“小瑜兒,你最好快點兒洗好,然後去屏風後看上一眼。”
啪。
話音落下,門扉關閉。
謝瑜心生好奇,雙手掬起花瓣兒澆在溫潤的肌膚上,然後踏水而出,拭乾身子,裹上紅紗,穿上繡履,往外而去。
她這一去,才發現會客廳後的屏風裡居然站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看到正主兒來了,紛紛幽幽地看向她,目光複雜。
謝瑜湊過去,隔著屏風,悄悄堂中一看,卻見個白衣如雪、完美無瑕的少年郎捧刀而坐。
她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開眼睛了。
這.這也太帥了吧?
如果半夜醒來,看到枕邊是這張臉,似乎也挺好的
可是,會不會是虛有其表的小白臉呀?
但二姐都說了對方是五品。
謝瑜是個顏狗,這好不容易一眼看上了,就直接負手走了出去,至於什麼大家閨秀的“婚前不可相見”之類的規矩,被她直接踢飛了。
紅紗如火,裹著新浴的美人。
少女長發猶濕,宛如水墨垂在肩側,非但沒有淩亂之感,竟還有幾分出水紅蓮般的嫵媚。
她的唇紅的恰到好處。
她的腿潤的好似羊乳。
李元看到她,輕輕嗅了嗅,道:“你剛沐浴?”
謝瑜聽著這古怪的沒頭沒尾的問話,卻頗為樂於回答:“我剛沐浴。”
李元歎息道:“你能不能去催一下節度使。”
謝瑜道:“你不耐煩了?”
李元道:“一路羈旅,遠道而來,滿身塵土,我已經快受不了了。”
謝瑜眼睛一亮,道:“你想沐浴?”
李元道:“我想沐浴。”
謝瑜道:“聽說你是五品。”
李元道:“是不是,與你何乾?”
謝瑜道:“你若在我這邊過關了,那就是過關了,不用再去擂台比試。”
這話一出,屏風後的七大姑八大姨頓時“吱吱吱”地急了起來。
擂台比試乃是老爺定下的規矩,不論誰來都得去擂台走一趟,先是海選,然後選出六十四強,六十四進三十二,三十二再進十六,十六再進八,八進四,四進二,然後選拔出來的最強者才有資格成為謝家女婿。
而這個過程,起碼要持續一個月才行。
雖是為三小姐選婿,但三小姐也不可以乾涉。
頓時間,屏風後便走出一名女子,這是府中的四夫人,如今正得寵。
四夫人道:“讓西門公子見笑了。”
然後又招手道:“小瑜兒,快回來。”
謝瑜有些不開心。
李元看著麵前少女,其實已經猜到她是誰了,此時道:“我若讓你看了我的刀法,如何?”
四夫人道:“公子!”
李元不睬她。
謝瑜見夫人吃癟,頓時開心起來了,道:“擂台的事我管不了,但沐浴的事我還是能管的,我請你沐浴。”
四夫人不快道:“小瑜兒!”
謝瑜也不睬她。
李元眼睛一亮,道:“當真?”
四夫人怒道:“公子!!”
謝瑜笑的越發開心,道:“千真萬確。”
她瞥了一眼怒氣衝衝的四夫人,加了句:“我剛采來的紅蓮花瓣兒給你用,去年冬日新梅做出的玉露也給你用。”
四夫人抓狂了:“小瑜兒!!”
李元笑著起身道:“既如此,要見我刀,又有何難?”
四夫人被兩人徹底無視,已經快瘋了,此時大喊道:“來人啊!!”
然而,李元依然無視著她,持刀走到庭院裡。
他並不喜歡張揚,但這一刻.他卻要張揚給麵前的少女看。
所以,他拔出了刀,看著那正從半空飛掠而來的一人,見到了他頭上閃爍的“2455~6826”,便道了聲:“就你吧。”
話音落下,眾人都啞了。
因為來人乃是這府中的主管——方同,其實力之強,怕不是四品之下最強的那一批人了。
方同是聽到四夫人的叫聲才過來的,此時聞言,從半空落地,看向那傲慢到沒邊兒的白衣少年,道了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公子是五品不假,但五品也分高下公子所欲表現,不若去擂台,何必在此處?”
他的聲音有一種壓迫的力量。
頓時周邊安靜下來。
四夫人道:“方主管,你來的正好,這少年不,三小姐居然說要請這少年沐浴,真是成何體統!”
“三小姐?”
白衣如雪的少年忽地側頭,看向一旁的紅紗少女,問,“你就是我師門要我迎娶的小姐麼?”
紅紗少女看他那疑惑樣兒,樂了,道:“你似乎不樂意?”
李元淡然一笑,道:“我原先怕是個滿身臭味兒的女子,可見了你,還行。”
此話一出,謝瑜如逢知己,彆手揚首,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本也怕你是個臭男人,但現在.馬馬虎虎。”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讓四夫人和方主管都有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
然而,方主管慎重道:“不知你師門何處?”
李元道:“海外無名之山罷了,師門欲我入中土入世。”
說罷,他又道:“既然方主管不欲與我比試,可我又與三小姐有約,那”
話音落下,他拔出了刀。
刀身緩緩上撩,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平平無奇。
謝瑜看的疑惑不已。
四夫人也是.
一眾從屏風後跑出來的女眷也是。
難不成真是小白臉?
隻有方主管眉頭越皺越深,眼中疑惑越來越重,他抬手一招,一片綠葉飛向了少年的刀,在接觸的刹那,綠葉消失了。
一個不懂行的女眷奇道:“怎麼沒的?變戲法的?”
而方主管卻已經明白了。
所以,他瞳孔裡的疑惑變成了驚駭,然後他忽地問了句:“你這師門修煉到大成,是不是可以凝出操縱自如的無形刀氣?”
李元淡淡道:“是。”
方主管愣了數息,忽地俯首,弓腰,抱拳,歉意十足地道:“方才之言,多有得罪!!”
女眷們雖然沒看明白,但卻從方主管這直接認慫的態度瞧出了端倪。
謝瑜負手,昂頭,笑道:“隨我來沐浴。”
李元收刀,道了聲:“多謝。”
說著,他就跟著少女往宅院深處而去。
四夫人不解地看著方主管,道:“怎麼回事?!他那一刀很厲害?他的師門很厲害?”
方主管沉聲道:“那一刀,可讓我敬如神明
至於他的師門
月餘之前,舒世元,劉鐵從南地歸來,曾遇一鬥笠客。
那鬥笠客隻出一刀,便將舒世元,劉鐵以及三百鐵騎壓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隻不過,那鬥笠客在聽舒世元報出身份後,卻放了他們一馬。
原本我還不知道緣故,現在看來便是這位西門先生的師門了。”
說罷,他又到:“四夫人還是快尋老爺去吧。
也許也許,真的沒必要再打擂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