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是左手按地,右手彈腦瓜崩的。
他就看著自己的右手詭異無比地穿越了空間,直接從隔壁門後伸了出去。
‘這種感覺.’
李元默默感受著,有種很新奇的感覺。
他輕輕抬起按地的左手。
頓時間,一切門消失了,他那還在彆人家門裡陰惻惻扒著門框的右手也直接縮了回來。
‘我明白了。
必須惡鬼器官接觸大地,這才能施展惡鬼的某種力量。
難怪沒見過會飛的鬼。’
‘不,不是這樣。
這應該隻是個個例,不能胡亂假設。’
李元拋開胡思亂想。
忽地,他聽到外麵的腳步聲,便迅速收回鬼手,再一看自己因沉迷修煉而未曾顧及更換的破爛衣裳,心念一動.消失於原地。
門外的腳步聲自然是謝瑜的。
謝瑜看到對麵四人忽地發出慘叫,也是駭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便轉身跑入房裡,下意識地抓住牆上的劍,然後警惕地靠在牆邊,嘴裡嘟囔著:“死孤城,臭孤城,又不聲不響地出去好幾天了,怎麼不死外麵!你再不回來,小心回來隻看到我的屍體!”
而消失於原地的李元,其實並未去遠。
他來到了不遠的鬨市裡,從腰間小心地取出一直藏好的錦囊,掏出碎金子去買了一套乾淨的華貴的白衣重新穿上,這才闊步走向了自己的家。
他推開柵欄,敲響門,喊了聲:“小瑜兒。”
吱嘎!
門扉一開,一隻手迅速將他拉了進來。
李元被拉入,謝瑜看了一眼自家永遠這麼一塵不染的相公,原本滿心的怨氣也化作了眸子裡的閃光。
她比了個“噓”的禁聲動作,然後緊張兮兮的小聲道:“隔壁家好像糟了臟東西,要麼是行骸,要麼是真的惹來惡鬼了我們什麼都彆說,也彆做。”
“哦”李元也跟著輕聲地應了聲,然後和謝瑜就這麼藏在屋子裡,一言不發。
兩人大眼瞪小眼,而隔壁隱隱傳來官府衙役上門的動靜。
自蓮教亂世,江湖式微,新皇登基後,節度使們又從黑暗裡鑽了回來,重新啟用了各處官府以維持簡單的秩序。
隱約間,有聲音傳來。
“官爺,我.我們都是這兒的本地人啊。
我們安分守己之前隔壁那女子看不慣我們,無端辱罵,我們便起了爭執。
突然之間,我們就感到心氣發虛,四肢無力,好像是遭了臟東西。
我聽我家兄弟說,說這種力量是邪惡的行骸。
而大人們正在尋找行骸,所以.所以才報官。”
“先隨我們回衙門,細細說來。”
“好好好好.我跟大人們去。”
“大哥,我也去。”
謝瑜柳眉一豎,生氣道:“他們怎麼冤枉人。”
李元道:“各地節度使都在斬殺拜香教,蓮教餘孽,而這些餘孽裡有不少是行骸。所以才會如此。”
謝瑜越發生氣道:“不行,我得和他們理論去!我是六品,你是四品,難不成還怕他們?”
李元道:“那麼一來,我們是謝家人的身份不就暴露了麼?那藏在幕後的,滅了謝家滿門的敵人很可能就上門了。
更何況,無論皇朝還是江湖對拜香教的態度都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理論,那便是送死。”
“嚶~~”謝瑜生氣地發著小脾氣。
李元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更何況他們其實沒冤枉,這確實我做的。我看他們說話難聽,給你出出氣。”
“啊?”
謝瑜驚地張圓小口。
李元雙手輕輕一晃,顯出兩隻慘白的鬼手。
然後左手按地,一扇扇門在他眼前顯出。
他迅速辨彆出了隔壁的門,右手“刷”一下探了出去。
緊接著,隔壁傳來慘叫。
“啊,有鬼啊,鬼啊!!”
“啊啊啊!!!”
慘叫聲很快平息,上門的衙役捧腹在地,麵色蒼白,流著冷汗,再一會兒便直接暈了過去。
隔壁屋子一片安靜。
人雖未死,但這一天裡彆想給李元和謝瑜帶來麻煩了。
李元用完這一式後,正想提出“搬家”,但微微側頭的餘光裡卻瞥見了謝瑜眼裡一抹隱晦的恐懼。
雙手變鬼手,這對這位六品小姑娘的衝擊太大。
李元眸光微微動了動,下一刹收起鬼手,又長歎一口氣,喃喃著道了句:“這雙手下次持刀,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了。”
說罷,還未等謝瑜反應,他的拳頭捏緊,狠狠砸在地上,然後又舉起,攤開,道:“我的這雙手,是曾經舞過長刀,降過烈馬的,可如今竟隻能用這陰詭的力量了.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他呼吸都快了,神色顯著激動,眸光裡隱約還藏著淚芒。
謝瑜愣了下。
李元顫抖著雙手,虎目含淚,看向身側嬌美的美婦,道:“小瑜兒,你不會嫌棄我吧?”
謝瑜一把抓住他的手,輕聲道:“怎麼會?”
李元忽地抱緊她,道:“謝謝你。”
謝瑜眼中的恐懼消失了,她的雙手也輕輕摟住了李元,然後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李元道:“搬家。”
“好啊。”
“不問去哪兒?”
“哎呀,彆囉嗦啦,快收拾東西。”
事實證明,就算一個男人已經成了天魂二境、地魂一境,在家裡該乾嘛還是得乾嘛。
李元快速地收拾了行李,然後背著大包,和謝瑜去鬨市買了輛馬車,又充當起了車夫,屁顛屁顛地用那雙“曾經舞過長刀,降過烈馬,如今竟隻能用陰詭力量”的大手揮舞馬鞭,抽出“啪啪”的聲響。
輪轂悠悠轉動,離開了這座小城。
路畔花開,但算不上美。
到處坑坑窪窪,很多地方都有挖掘的痕跡,李元一掃就知道,不是野菜被挖了,就是下麵被掘了個坑用來裹席薄葬。
人間,還是如此啊
“喂。”
馬車裡傳來聲音。
李元沒應。
謝瑜又輕聲道:“彆難過啦。”
李元自嘲地笑笑,應了聲:“嗯。”
謝瑜“嗖”一下,如貓竄了出來,和他擠在禦手席上,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道:“你想呀,你又化出那麼高的金身,雙手還能使用惡鬼的力量,這真的很強大了,至少至少我都沒見過比你強的。”
“強嗎?”
李元微微抬頭,自嘲地看著天穹。
“強啊!肯定強!”謝瑜捏著小拳頭為他打氣。
李元歎息道:“那又如何?不過一雙再難執刀的手罷了。”
“哎呀,孤城,你彆再這麼想啦,就算不能用刀,你還有力量啊。這麼強的力量.”謝瑜安慰著。
可旋即卻又被一聲重重的歎息打斷。
謝瑜側頭,卻見男人無暇的側影在夕陽裡顯出剪影,而給人以孤單落寞的感覺。
她不再多言。
也許,真正的刀客便是如此吧?
她越是安慰,他怕會越是難受。
於是,她挽著李元的手,靠在他肩頭,目光凝視著他在夕陽禦車的手。
春日晚風,拂麵不寒。
謝瑜安心地閉上眼,她忽地感覺這輛馬車便是這般一直一直地、不停歇地、沒有儘頭地往前,也是挺好的。
李元側頭,看著熟睡的謝瑜,取了薄被為她輕輕披上,在馬車並不劇烈的顛簸裡,他忽地想起剛剛自己浮誇而尷尬的表現,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旋即,他的眸光變得深邃起來,那捉摸不定的神色便如月下的深海。
當晚,他繼續嘗試“鬼手”。
如此一連兩日,他算是琢磨清楚了。
“鬼手”的力量,其實源自於“木匠鬼”的部分能力,這能力便是“開門”。
李元依稀記得當初龐元花因為中了木匠鬼的詛咒,所以周身所開之門都是通向木匠鋪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於是隻是掀開簾子進了馬車,就跑入了木匠鋪,所幸他反應快,這才勉強逃出。
而現在,這力量是他的了。
但不同於“木匠鬼”被動使用能力,他完全可以主動使用。
這能力說來並不複雜:
以一隻鬼手觸地,便可看到周邊約莫一縣之地的所有門,然後若你也處於封閉區域,便可以遙遙點向某個門,使得那個門打開後直接通向你所在;也可以直接點向某個人,使得那個人在下一次進入的門必然通向你所在;還可以從門後探手而出,但僅限鬼手,而無法以金身法相之手通過。
李元思索著。
這能力,其實很難說得上強大。
不。
對於三品來說,簡直弱爆了好吧?
至少他那從門後探出的鬼手彈出的腦瓜崩連五品都傷不了。
可是
這能力,在隱蔽性上卻做到了很不錯的地步。
當然,這隱蔽性僅限於“若你也處於封閉區域,便可以遙遙點向某個門,使得那個門打開後直接通向你所在”。
你的目標是門,所需要的陰氣極其微小,小到不會被三品察覺,至少李元是聚精會神、全神貫注、且心裡知道那扇門被他施加了力量後,這才感覺到的。
當然,“點向某個人,使得那個人在下一次進入的門必然通向你所在”這個法子會更方便,可是這麼一來,彆說三品了,但凡是個五品都能察覺到。
次日。
一片桃花林吸引了謝瑜的注意,她仰起頭,巴巴地看著那高處的林子。
李元道:“那就去那兒住段時間吧,反正買菜什麼的也方便。”
“怎麼方便?”
謝瑜問。
李元揚了揚手,道:“這隻手雖然不能舞刀,可卻還能買菜。”
說著,他就當著謝瑜的麵,雙手化鬼手,左手按地,右手抓了一些碎銀子探入虛空,等到再出來時,碎銀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時一塊血淋淋的豬肋排。
謝瑜震驚地看著他。
李元迅速收起鬼手,以免給自家娘子帶來視覺不適,然後道:“我看過了,這兒看起來雖然荒,可在不遠處其實還有個小鎮子,這豬肋排就是從那小鎮子上買的。”
說罷,他自嘲地笑笑。
謝瑜急忙撫掌讚道:“孤城.這很厲害呀,在我心裡,無論你有沒有握刀都很帥氣。”
她揚麵,露出新月般的眼睛,桃花般的笑容。
然後跑到豬肋排前,看著那血淋淋、臟兮兮的豬肉,略作停頓,還是雙手抓了上去,繼而跑去擺放到了一旁打包帶出的鐵鍋裡。
這一路走來,她那大小姐的潔癖,也慢慢沒了。
隻是
謝瑜有些擔心道:“孤城,你這麼動用能力,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現在外麵查拜香教、蓮教查的很厲害。若是菜市場出現這種詭異事件,肯定會引起注意,到時候.”
李元柔聲道:“沒事的,有我在。”
當天,兩人在桃花林和溪流前搭建了一個木屋。
待到入夜時,小瑜兒好好睡下,李元則是站起身,走到附近的小山洞裡,化作一個微胖的俠客模樣,然後再化出鬼手,左手按地。
一扇扇門之幻影顯出。
這些門有附近的山洞,也有附近縣子裡的一些房門。
他能看到那些房門後發生的各種事,看到那些房門後的各色人。
忽地,他神色一動,輕輕點向某扇門。
那門,正有人在進入。
那是個眉眼帶笑、腰帶琉璃玉刀的男人,可在一轉身,背對眾人時,那笑臉卻變得冷漠。
男人推開門,走入了門。
然後
他震驚地睜大了眼。
因為他所見的並不是他所期待的地方,而是一個陌生的詭異的山洞。
冰冷且堅硬的山壁上,一道黑黢黢的神秘身影正靠著。
月光落在山外,那身影卻沉浸在黑暗裡,而顯出陰森和恐怖。
跨過門而來到山洞的男人正是之前黑蓮教副教主彭彌,他一路從伏江道去往星海道,然後沿海度過了雍州道,繼而來到了燕雲道。
隻不過,他的目的地並不是什麼燕雲道赤霞山。
他撒了謊騙了李元,並且咬咬牙,用自身純度頗高的四品精血洗了好幾次,這才洗去了白媚兒身上“千裡一線”的聯係。
他作為黑蓮教副教主,自然不敢去相信這麼一個莫名的神秘強者,更不敢將這在敵人大本營裡突然冒出的強者帶入蓮教的最後基地。
隻可惜,李元其實還綁了另一名紅蓮弟子。
所以,李元還是出現了。
再後,自是和彭彌建立了聯係。
彭彌也真心相信這位前輩根本不是“判官司的高層”,從而連連叩拜謝罪,之後便甘願為他做些事。
以上這些,便是李元在燕雲道的時間裡順便乾的活兒。
而這一次,他禦車離開原本小城,來到靠近一個小鎮的荒野也是有目的的。
因為這個小鎮便是蓮教的最後基地————花開鎮。
他從花開鎮取走一塊豬肋排,自然不必擔心官府來探查這鎮子有沒有蓮教餘孽。
因為這鎮子裡,所有人都是蓮教餘孽。
“前輩。”
彭彌經過短暫的錯愕,反應過來,然後匆忙拜倒。
在他眼中,這位前輩已經深不可測到了極致。
李元麵目籠著陰暗,淡淡問:“我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彭彌稍稍理了理思緒,然後開口道:“您的判斷沒有錯誤,螢濯妖便是這燕雲道禁忌鬼域“鬼湖”的玉骸。
我在參加秘會時,曾經親耳聽她坦承這一點。
她說她要幫鬼湖儘可能一統燕雲道的鬼域,從而讓燕雲道產生更強的肉田,繼而讓蓮教發展。
最近燕雲道鬼域也確實變化很大,我能感到這鬼域正在吞並更小的鬼域,如今已經發生了一些莫名的怪異變化。”
李元:.
他其實隻是瞎猜的。
因為他想蓮教肯定不會亂選一個地點作為最後基地。
這個地點必然和蓮教某個高層有關係。
姑且排除掉已死的彭巢,失蹤的彭冥衣,身份未知的白蓮玨,那麼剩下的螢濯妖則是玉骸。
換句話說,她存在與燕雲道禁忌鬼域有關的可能。
他微微閉目,道:“花開鎮有出現神秘人嗎?”
彭彌一愣,然後鄭重地點頭,道:“有,他們很強,強的離譜他們到來後,是以一種半聯盟半掌控的方式與我們蓮教合作的。
之所以半聯盟,似乎他們的目的也是幫鬼湖儘可能吞吃燕雲道鬼域。
而之所以半掌控,則因為他們實力強大。”
李元問:“幾個人。”
彭彌回憶道:“應該有三四個。
但我隻見過三個。”
李元問:“什麼樣的人?”
彭彌道:“其中兩個是紅衣,能夠輕鬆動用領域,怕不是都是四品,但他們比我厲害的多.我能感到他們可以輕易殺了我。
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彭彌咬著牙道:“那個人自稱魏火聖,他穿著紅甲,拎著一把怪異的黑煙囪般的長劍
他非常非常可怕,平日裡也不會刻意隱藏自身,隻是他的目光裡充滿了淡漠,便是看向我們也完全不是看向人的神色。
我知道,我們在他眼裡隻是螻蟻,所以他才會那麼淡漠,那麼隨意.
我懷疑他是超品勢力的存在。”
魏火聖?
這名字一顛倒,便是聖火。
恰如蘇木神名字顛倒了便是神木。
聖火,神木,剛好是五行勢力中“聖火宮”、“神木殿”的名字。
這麼直白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