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猜測自然也傳到了小天子的耳中。
小天子當然不知道這內侍其實是在他童年時候,帶著他,手把手教他放風箏,讓他至少還有快樂回憶的那個男人。
他雖然還小,可經曆之事卻比許多人一輩子都多得多,再得名師傳課,自是早慧。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看破了那安神殿裡的汙穢,氣的便要直接備車去安神殿,然後好好問問那位母後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小天子很快強忍了下來。
他明白母後的辛苦。
“母後.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
“朕還小,朕不懂!”
小小的拳頭死命地攥緊,小小的牙齒拚命地咬緊,在大口大口地喘息裡,小天子雙眼發紅,內裡閃過凶光和淚光。
然而,入夜之後,李元並未陪在安神殿,相反,他還是回到了花開鎮附近。
他在等白蓮玨。
但白蓮玨並未和他聯係,而如是失蹤了一般。
可,白蓮玨沒有聯係,另一位卻返回了花開鎮。
時間,便是今晚。
螢濯妖被李元帶來到了山洞,卻絲毫不意外地彆手,欠身,恭敬道了聲:“前輩。”
李元甕聲道:“青蓮教教主。”
“叫我小螢就好。”
螢濯妖眼色迷離如玉,一襲白衣顯得無暇。
這般的無暇在曾經的幽騎中,乃是敵人的噩夢。
兩人沉默下來。
螢濯妖道:“其實,我家主人對盟友並不挑剔,他即可以是東海太玄宗的人,也可以是其他人。”
李元安靜看著她。
說實話,這可能他並沒有怎麼想過,可是.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為什麼呢?”他問。
螢濯妖露出可愛的笑:“太玄宗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可主人都知道。三分鬼域,那誰強誰弱,不還是聽他們的?”
她的笑慢慢收斂,麵色變得冰冷,然後道:“我告訴主人,這很被動,這不好。
可是,我又告訴主人,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但現在,我們有了。”
她雙手交錯,宛如淑女般置於小腹柔軟的白衣,又安靜地用那雙如玉的瞳孔看向李元。
李元其實早從閻玉處得知這玉骸是怎麼誕生的了,再結合之前失去記憶的狼母,他大概已經明白眼前這位看似威風、舞弄風雲的青蓮教教主其實.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他似略作思索,甕聲道:“繼續說。”
螢濯妖道:“前輩既能滅殺魏火聖,卻又願意在這裡聽我言說,那前輩.似乎未必是西邊的人。”
李元道:“任何地方,都會有很多不同的聲音。”
螢濯妖道:“那前輩的聲音是什麼?”
李元略作思索,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螢濯妖笑道:“與我家主人,剛好一樣呢。
世間紛亂,亂象紛呈,曆史的車輪已滾滾向前。
在這快速奔行的大車上,想要不墜落地上,被碾壓成泥,那就需要去掌控方向。
你說對嗎?前輩?”
李元:.
“對。”
螢濯妖道:“那前輩願意與我們合作麼?”
李元道:“我可以幫你們吞並鬼域,有我在,任何封鎖都不會有效。
隻是,我能得到什麼?”
螢濯妖道:“秘兵,以及超乎想象的兵器。”
李元問:“什麼兵器?”
螢濯妖道:“前輩可願見一見我家主人?”
李元都已經去乾過極樂園了,對於這燕雲道的禁忌雖說懷有戒備,可卻也沒到不敢的地步。
更何況,最近他心裡也有些鬱悶。
他感覺自己身體裡明明有許多力量,可卻是在用最野蠻的方式發揮。
明明應該可以直接打爆那位黃袍人,卻因為對方有所準備,便隻能拚了一手,又互相退開。
他.需要他這個層次的兵器,也需要他這個層次的招式。
他需要從“野蠻派”再變回“技術派”。
而螢濯妖口中的“兵器”二字,自然勾起了他的興趣。
李元道:“鬼域難入,風險無窮。
本座既已展現了善意,你們不展示一番誠意麼?”
螢濯妖道:“我們能展示的誠意,便是主人藏著的兵器。但兵器就在那兒,前輩得自己去拿。”
“什麼兵器?”
李元問。
問題繞了一個圓,又回到了最初。
李元淡淡道:“要本座憑本事去拿,那也得讓本座知道值不值得。”
螢濯妖略作沉默,然後道:“是一柄特殊的鐵錘,那鐵錘可以掠奪他人壽元,為自己鑄造出強大兵器。”
李元一愣,他掃了掃自己“裝備欄”中的鬼錘,驟然心跳稍有加快。
鬼錘莫不是這鬼湖的特產?
他之前讓龐元花,如今又讓閻娘子幫著查探,可卻一無所獲,這讓他以為“鬼錘”說不定是一個已然逝去了的鬼域道具。
可話說回來,若是鬼域已經消失了,“鬼錘”又怎麼可能還有效?
唯一的解釋就是.“鬼錘”對應的鬼域還存在。
這存在便是鬼湖。
而之所以無法尋到的原因也很清楚了:沒有人可以從一個禁忌鬼域的主人手裡挖出它悄悄藏著的道具。
螢濯妖問:“前輩,如何?”
李元冷笑一聲道:“掠奪壽元?鑄造兵器?”
螢濯妖道:“前輩可曾聽過李師?”
李元甕聲道:“說。”
螢濯妖道:“李師曾鑄出名劍‘日月當空’,那‘日月當空’便是由遺失在外的鬼錘所鑄。
之後據我所知,那李師本也是幕後藏著的強者,身份眾多,卻偏偏因為鑄造了魔劍,折損了壽元,最終飲恨西極,在枯火裡徹底死去。
前輩乃是西極之人,更是掌控了枯火的存在,理應知道那位老蠻王的故事。
由此,前輩當知我所言不虛。”
李元淡淡道:“此子,可惜了。”
螢濯妖悄悄觀察著他的神色,而這言論並未出乎她意料,這一切再度佐證了眼前神秘男子乃是西極的神靈。
事實上,她來這裡之前,已經做了無數的細致的工作,但這些信息似乎並沒有讓眼前男子震驚。
於是,她恭敬道:“前輩,李師所用鬼錘乃是陳舊之物,如今的鬼錘則是我家主人集合更多力量所鑄,隻需消耗凡人壽元,便可鑄兵。
除此之外,我能夠成為前輩的人,為前輩做事,為前輩養出強大的秘兵。
幽騎,便是我曾經的傑作。”
李元道:“仙域還會有人前來。”
螢濯妖笑道:“那又如何?
他們在明,前輩在暗。明麵上的聯盟,和暗地裡的聯盟,並不衝突,關鍵時刻,我們還需要前輩去壓一壓他們手中的天秤。
對麼,前輩?”
李元思索片刻,道:“走吧。”
次日,晚。
雲山道某處。
地下
漆黑的岩洞,森冷壓抑的空氣。
猩紅的烈火在石壁上熊熊燃燒,好似隻為迎接某個從地表而來的貴客。
李元拾階而下,而似乎是為了讓他寬心,螢濯妖便就站在他前麵領路。
到了這種層次,任何人都知道“一個玉骸對一個鬼域是多麼重要”,因為惡鬼即便開了靈智,腦子也不是那麼好用,但玉骸卻可以成為它們真正的大腦。
可想要培育一個玉骸,卻又格外艱難。
螢濯妖在李元麵前,這便是人質。
很快,李元來到了地下的湖麵。
陰暗的水流透著某種沉重之感,那厚重的流動好似是金屬,而不是水流,在其下隱約可見到一些人形的斑影在上下浮動.
“咚咚咚咚”的怪異聲響從遠突兀而來。
那是一具巨大的棺槨,好似奢華的死亡巨輪,巡視在這地上的鬼湖之上。
棺槨靠岸,周邊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下一刹,“吱吱”的詭異聲響傳來。
棺槨微微開了一條縫隙,然石壁上猩紅的火光照亮了周邊,但卻無法照入其中。
那縫隙好似通往深淵的入口。
而入口處,很快伸出了一隻裹滿了玉片的手。
那隻手並未腐爛,而像是活人,但卻比活人更為白皙,更為細膩,彷如最頂級的白玉由天工巧匠雕琢而成。
這隻手上臥了一個古怪的鐵錘。
半人身高,錘柄的上端由兩隻漆黑的腿扭曲而成,這和李元“裝備欄”中的鬼錘一般無二,但下端卻還有兩隻蒼白的扭纏在一起的手臂。
這手臂往下,在柄末處形成了一對嗬起的白手。
白手十指交錯合攏,宛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
那手抓著鬼錘從棺槨裡探出,隨後便沒有動靜了。
螢濯妖看了一眼李元,恭敬地往後退了退,然後恭敬道:“前輩,請。”
李元明白,這是在測他能力,測他夠不夠資格。
他看定那血色的問號,又看了眼自己漆黑的問號,忽地一道金身從他體內走出,在這山洞裡佝僂著身子,用手指拈向那鬼錘。
哧.
哧哧哧.
頓時間,他金身上的陽氣開始崩潰,可是,李元並不在乎。
他乃是陽氣的集聚,這種程度的消耗雖然恐怖,但並不會傷到他。
驟然,一股子格外嚴寒的森冷襲來。
卻聽“嘭”的一聲,李元的金身被咬掉了小半個豁口,層次恰如之前和鬼娃娃捉迷藏時他抓住了鬼娃娃那般。
但,根本沒關係。
這根本沒能傷到李元。
而似乎是發現了這一點,那手鬆開了鬼錘。
鬼錘無聲無息地一聲落在地上,而棺槨的棺蓋則是重新合攏,陰沉的湖水一蕩,那棺槨便向深處重去。
李元上前,抓住這“全新版本”的鬼錘。
螢濯妖則是走上前,開始了解釋。
這鬼錘的上半段則是“鑄兵之處”,這個李元完全知道;
而下半段乃是“奪取壽元之處”,一旦使用,那合攏的十指會張開,繼而隻要觸碰到目標,十指便會源源不斷地從目標體內汲取壽元。
這是妥妥的邪法,但確實比“用自己的壽元”要好些。
李元很好奇,為什麼鐵匠的物品會和這般詭異地下湖上的棺槨有關,不過他轉念一想,卻也釋然,這種禁忌般的大型鬼域往往有著不少鬼,其中某一個和鐵匠有關,也很正常。
離開鬼湖後,天色猶暗。
螢濯妖站在荒原上,忽問:“前輩,我如何尋你?”
李元道:“找彭彌吧,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關注他。”
“明白了。”
螢濯妖行禮,然後笑道,“過些日子,白蓮教那個女人應該也會來尋您。”
“她也是玉骸麼?”李元故作隨口問。
螢濯妖道:“她不是。”
“那她是什麼人?”李元問。
問罷,他便靜靜等著。
考驗彼此的時刻到了。
螢濯妖肯定知道白蓮教的底細,現在就看她說不說了。
螢濯妖隻是沉默了兩三息,便道:“我猜.她是東海仙域的人,但東海仙域不止一個宗門,她具體是什麼人,和太玄宗是敵是友,我並不知道。”
“不錯的開頭。”李元笑道。
螢濯妖也笑了起來:“合作愉快。”
旋即,兩人分道揚鑣。
李元去遠,鬼錘一晃便收入了“裝備欄”裡,並且浮現出發亮的全新信息:【裝備:北鬥錘】。
能收入“裝備欄”便說明了此物沒有異常,而這鬼錘的名字卻是讓李元覺得頗為奇怪。
北鬥?
這似乎是穿越前的星辰。
這錘子怎麼會叫這名字?
北鬥主死,南鬥主生,那白手正是奪人生命的。
這麼一看,還挺巧。
李元搖搖頭,一時想不明白。
旋即,趁著夜色又飛快返回了家中。
小瑜兒沒睡,還在等他。
他沐浴後,上了榻,兩人靠著。
李元思緒散開了。
本來他還在想慢慢滲透入皇都山字堂內部,然後再見機行事。
可如今.有沒有那麼一絲可能,他直接用“北鬥錘”將“魏火聖留下的三杆旗幟,一把地火劍”重新鑄成適合他的兵器。
之後一刀捅出去,任他萬般紛繁複雜,也直接摧枯拉朽地斬碎,再無半點蠅營狗苟的煩惱?
明早,明早就鑄了試試。
雖說他不懂如何鑄造三品兵器,但他會四品啊,現在就看那“地火劍和三杆旗幟”能夠承受他多少年壽元了。
儘管有些心疼布局,不過.既然能直接橫推,那何必再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