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紳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聲息。
他在昏迷中已然死去。
李元心念一動,猛然抓過那富紳的手臂,卻見手臂中竟有不少粗細不一的灰色線條。
他微一蹙眉,手指一挑,在血肉裡劃拉出一條裂隙。
卻聽“啪嗒”一聲,那手斷了,血液嘩啦啦流淌而下,而那一根根交錯的灰色線條也變得清晰了,那是樹枝。
嘭!
嘭!
兩團火焰在虛空生成,瞬間將兩人焚燒成灰燼。
李元默然地落地。
這一次實驗,他算是有了三個小結論:
一,這種文字或者說圖紋,能夠調動天地自然的力量;
二,隨著環境的變化,這種力量也會變化;
三,他看了沒事,但普通人看了就會出事。
“是否該用一些更高境界的人來實驗?比如九品,八品,七品,六品,五品.讓他們依次來看?”
李元思索著。
但是片刻,他便點了點頭,自喃道:“得試試。”
時間一天天過去。
北方有不少宗門之人紛紛逃難向南方。
天子未收問刀宮,這讓眾人覺得南地有天子畏懼之物,他們若不想加入朝廷就隻能來南地。
但李元也沒有讓那位人皇難做,他直接讓神鴉娘娘下令:拒收北來的避難強者。
固然,北來者中可能存在四品強者,但四個樹姥姥卻都是三品。
便是一個小琞就足以鎮守羚羊口,使得無人可越界了。
當然,這也不會有人把樹姥姥小琞和之前出現在蠻族戰場上的“岩石巨手”以及“冰川”聯係起來,更何況小琞也不傻,坐鎮的時候還是戴著麵具的。
轉眼之間,便到了年末。
老宅中,光禿禿的杏花樹畔血氣竟漸有上漲之勢,這說明三品肉田的餘脈層次竟在繼續提升。
當然,這種提升未必是從三品入二品,而是從三品的低層次達到高層次。
屋外,美婦一襲紅衣,膝前奉劍,正端坐在樹下修行。
屋裡,娃娃睡得正香。
李元化作一隻蟲豸,從窗隙飛入了屋裡,然後變回原本模樣,看著睡得正香的女兒,又伸手為她拉了拉被子。
女兒身側的數據還是“0~1”。
但李元卻依稀記得那一日的天地異象。
雖然沒有人會把那一閃而逝的異象和一個娃娃聯係起來,但他總覺得那異象就是屬於他女兒的,隻不過不知為什麼才剛出現就突然消失了。
他凝視著女兒,而忽地,女兒睜開了眼,忽閃忽閃的眼睛黑白分明,漂亮的像是最上等的黑珍珠和琉璃。
李元露出溫柔的笑。
女兒居然沒有哭鬨,而是也咿咿呀呀地笑起來。
原因很簡單,她雖然不認識李元,可這位卻已經悄悄來了許多次了,都熟了。
李元伸手指在唇邊比了下“噓”聲。
女兒便不發出聲音了。
李元坐到床邊,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木陀螺。
女兒雙眼閃光,因為她知道這個人每次到來都會帶點有趣的東西。
李元把陀螺放在巴掌心輕輕一擰,陀螺就轉了起來。
女兒眼巴巴地看著陀螺。
按理說,這陀螺一會兒就該停了,但李元巴掌心的陀螺卻不但不停,還慢慢起飛了,在半空飛來飛去,一會兒側著轉,一會兒倒著轉.
女兒看的開心,咿咿呀呀地笑了起來。
屋外正在修行的小瑜兒好似察覺到了什麼,猛然睜眼起身,輕聲來到門前,驟地推門
門扉大開,可門裡什麼都沒有,隻有女兒伸手在舞,看著她在笑。
可在看到陀螺消失了,女兒的笑又陡然消失了。
謝瑜左右看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卻忽地眸光一垂,問道:“小真,告訴娘親,有人來過,對嗎?”
女兒眨巴著眼,卻終究無法和母親說謊,於是點了點頭。
謝瑜忽地轉身喊道:“李元,你出來!”
話音落下,未幾,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外。
李元看著謝瑜,道:“好久不見。”
謝瑜冷冷道:“女兒有一半是你的,你想看她我也不會不許,你現在住在哪裡?”
李元道:“每日不定。”
謝瑜道:“那你來看女兒便看好了,要帶她出去玩便帶她出去玩,我們的女兒是無辜的她不該失去父親。”
“小瑜兒”
“小瑜兒已經死了,就像西門孤城死了一樣。
現在我們之間的聯係僅僅是你是這孩子的父親,而我卻碰巧是她的母親,僅此而已。”
謝瑜說罷,轉身重新坐到杏花樹下,閉目,修行,雙耳若塞,再不聞外麵半點動靜。
“小瑜兒?”
李元又叫了一聲,但卻沒有回應。
他無奈地轉身,卻又重新露出微笑,抱起了女兒,然後指著自己道:“爹爹。”
“爹爹?”小真奶聲奶氣。
“爹爹。”李元點點頭。
“爹爹!”小真抱起李元的臉,大大地吻了一下,然後開始在他懷裡翻,口中喊著,“轉,轉,轉”
李元哈哈一笑,重新取出陀螺,轉了起來。
父女倆的笑聲在院子一角彌漫,謝瑜隻是盤膝而坐,無動於衷。
待小真玩到累了,李元才將她送回屋裡。
小真一會兒就睡著了,李元輕聲關門,走到院裡,側頭問:“年末了我能來麼?”
謝瑜睜眼,道:“那你和她兩個人過。”
李元問:“你呢?”
謝瑜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元道:“我不來,你帶小真和二姐過個好好的年末。”
謝瑜道:“不要臉!”
李元:.
他默然離去。
算了,為謝薇背個鍋也沒什麼.
而且哪怕此刻是吵吵鬨鬨,但卻也是近兩年以來謝瑜第一次和他說話了。
這種家長裡短的事兒就好像人性的船錨,總能把他拽著,定在人間。
哪怕是吵鬨,也挺好。
幾日後。
大雪。
李元靜坐在巨大的黑卵前,肩頭落著隻烏鴉。
小烏鴉在和他描述著遠處的熱鬨。
謝薇,謝瑜把家中弄的漂漂亮亮,小真開心地看著彩燈,揮舞著小手。
李元露出笑,然後看著眼前那濃鬱的黑霧。
要不是閻姐每日給他的點數未曾斷,他真懷疑閻姐已經出事了。
這數據已經成了維係他和閻姐之間的一條線。
李元摸了摸提早準備好的春夢釀,倒了兩杯,一杯自飲,還有一杯則是朝著遠處的黑卵澆落。
澆完後,他沉默良久,然後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了起來。
“你娘沒事。”
李元和小烏鴉說著。
小烏鴉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的,若娘出了事,我也能感覺到。”
蒼雪,黑鴉,一人,一酒,對著遠處黑氣莽莽的鬼域暢飲.
許久後,小烏鴉忽道:“爹爹,你要尋的四品出現了。
那是蓮教的一名副教主,是紅蓮教的,叫韓林兒,他一路上無惡不作,如今正逃難呢。”
李元知道,這一整年那人皇一直在踏馬江湖,收拾原本的舊河山,將那些不安因素一一納入控製。
花開鎮的蓮教餘孽也終於被他翻了出來。
期間,螢濯妖和彭彌都找過他,但他因為沒有了“臨時九道巡令”,而根本無法抵達遠在北方的燕雲道。
之前中原和冰蠻大戰,再加上人皇江湖踏馬,不知死了多少人,螢濯妖和彭彌都當他在近些年的紛亂中出事了,便不曾再管。
隨後,彭彌便準備投降。
然而,人皇卻不許奸邪降。
這麼一來,蓮教的大部分人都降不了了。
彭彌似乎被當場斬殺。
而韓林兒為惡許多,也不在可供投降之列,所以才提前逃走,此時怕不是正在麵對各地懸賞和追殺。
但韓林兒狡詐,怕是不知走了什麼路,竟是到了南地附近,可惜卻還是被李元盯上了。
李元這一年一直在尋找高品次的存在做實驗。
他用六品試過。
六品也就比普通人多堅持了一會兒,但結果卻完全一樣。
他又用五品試。
但五品卻隻會有初步症狀,但不會死,也不會受到攻擊,可其餘卻也什麼事都沒有。
他又試過“實驗地點”的改變會帶來什麼變化。
結果發現,看那“旋渦”的人會根據周圍“氣溫”和“光暗”而產生變化。
氣溫越高的,光線越亮的,死的越快。
死法,多是自燃。
而看那“木”字的人則似乎和“植物”、“風”等有關。
周圍樹木越多,風越大,就死的越快。
死法,多是體內生樹,變成“樹人”。
五品六品中的惡人好找,但四品卻實在是難。
李元現在既然得到消息了,便準備把這韓林兒抓來。
不過,他並不準備自己去。
他要坐鎮在山寶縣。
“就他了。”
“好的,爹爹。”
小烏鴉在他肩頭跳腳。
而另一邊,一個樹姥姥化作的女子正抓著拐杖在飛快掠行。
一個多月後。
一個麵容質樸,看起來不像是壞人的漢子被丟到了李元麵前。
漢子想起身,可卻被地下突起的樹根給貫穿著身子,整個兒死死固定在地麵上。
李元看了看天空。
陽光不錯。
於是,他把那“旋渦”的團丟到了韓林兒麵前,然後道:“盯著看,否則我把你交給人皇。”
韓林兒一下子慫了。
人皇如今收繳了天下傳承,手裡寶物多的離譜,若想要撬開他的嘴,弄明白他把其他精血藏在何處也並非不可能。
“你是誰?”
他傲著腦袋,想看清自己麵前那麵具人。
他從沒聽過這片土地上還有這種高手。
但現在.
韓林兒想起他身後的女人。
他身為堂堂四品,在這神秘女人麵前居然沒有還手之力。
可這女人居然對他麵前的男人非常恭敬。
他已無法想想。
這片土地早已不是蓮教的了。
“這是什麼?”他隻能問。
李元也不用激將法,隻是淡淡道:“看。”
韓林兒彆無選擇,隻能盯著。
許久許久,又許久,三天後,韓林兒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也已經看了這“旋渦”三天三夜。
“放了我吧.”
韓林兒哀求道,“我好歹也是四品,我願為大人效死。”
李元沒說什麼,隻是朝旁邊小琞道:“先關起來。”
小琞“哦”了聲,樹姥姥的樹根頓時密密滋生,橫七豎八地在韓林兒體外編織成了個樹根籠子,繼而“嗖”一下陷入了土中,將這四品關押了起來。
“爹爹,他為什麼沒事呀?”
李元搖搖頭。
他實驗已經做了許多。
若從最直接的邏輯來看,這圖紋就是個僅能對低品次存在有用,且生效極慢的攻擊力量。
可,這是他從全盛的人皇身上截來的,是就連他都完全看不懂,甚至看了還會頭暈腦脹的東西。
所以,那最直接的邏輯,必然是錯誤的。
可若不是這樣,又是什麼?
李元正想著,忽地他眼角一跳,緊接著心臟也莫名地跟著嘭嘭狂跳起來。
他麵前不遠處的黑卵,好似一輪吞噬時空的黑洞,恍如飛輪狂轉起來。
沉寂了兩年多、又融合了極樂園、許許多多周邊鬼域的鬼獄終於有動靜了。
李元一拉小琞,往遠退去。
父女倆去遠,遠遠看著。
兩人視線中,那鬼獄開始變化,一座陰森的宮殿立了起來,而宮殿外有森然的冰山,有巨大的搗臼,有豔麗的紅花,有怪異的滿是利刃的鐵樹,有騰騰的蒸籠,有赤紅的火柱
千鬼萬鬼,匍匐而行,悚然恐怖,難以形容。
而在最末的一座宮殿裡,青衣華服的女子正雙手參袖,幽幽地看著遠方。
“娘!”小琞歡喜地喊出聲。
她剛想飛過去,卻被李元直接拉住。
隻因,在他眼裡,另外兩團極大極大,大到令他都感到無比恐懼的陰氣正從遠而來,好似要和這新生的鬼獄撞擊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