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下。
李元走了幾步,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他掃了一眼自己身側的數據“270萬~4100萬”,心裡浮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我為什麼還要走路?
堂堂鬥帝為什麼還要騎馬?
他心念一動,感知著自身的力量,又掃了一眼自己的“界”。
那原本三四十裡的界非但沒有變大,反倒是縮小了數千倍,成了個僅有小舟、竹筏之類載具大小的空間。
在正常人認知裡,變強了應該會伴隨變大,怎麼會縮小呢?
李元再細細感知,這一次他發現了其中的奧秘。
這小舟般的空間所處的環境,和原來那“三四十裡”的界所處的環境完全不同了。
原來那“三四十裡”的界,就是漂浮在祖地之外,宛如“小泡泡粘著大泡泡”,就似是每一個星辰那般的“暗界”。
可現在這小舟般的界,卻明顯不是在祖地之外,而是浮在一片極其空曠、沒有顏色的世界裡。
說是浮在其中,其實也不恰當,因為這小舟還是停在祖地之上。
是停,而不是粘。
粘,是無法離開。
停,卻是可以離開。
李元心神一動,立刻就鎖定了大唐都城所在區域。他感到自己隻要踏入這小舟,然後那麼一滑,就能抵達那兒。
不僅如此,他看到了祖地旁的地府。曾經,地府如衛星繞祖地,可現在卻重新粘附在了祖地上,給人一種“天地重通”的神話感。
可是,這一刻,李元卻覺得無論地府有沒有連上祖地,他都可以抵達。
抵達方式,就是踏入這小舟,然後鎖定目標,就可以過去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片空曠的,沒有顏色的世界是什麼?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世界。
便是星空,那至少還是黑色的。
可這世界卻沒有任何顏色。
李元幾乎無法用人類能夠理解的詞彙去描述這一刻的所見,那是深沉的,空曠的,虛無的.
“這絕不是星空。”
李元喃喃著得出結論。
而旁邊的樹林裡,忽地走出一個呆滯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負手走來,用奶氣的聲音道:“虛霩,我叫它虛霩。”
“阿庭老師?”李元聞聲側頭,看到那小女孩。他心底頓時充滿了尊重,因為這是他的老師,至於老師曾經教過他什麼,他卻忘記了,但總之是很重要的東西。
這一刻,他突破了,才感到老師周身散發出的特殊力量,那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常人隻能看到弱小,但達到了二品巔峰的他卻能看到這“弱小”隻是投影。
老師不愧是老師。
李元心中暗歎,‘看來我還有很多路要走。’
他行禮罷了,問:“什麼是虛霩?”
阿庭走到他身邊,稚聲道:“世界是舟,星辰在舟中。
虛霩是不動之河,河流載著舟。
但如果河想流動,那就需要時間。”
李元腦海裡頓時浮出了一幕景象:【星辰,星辰【祖地】星辰,星辰】【他的小舟】/虛霩。
“所以,我已經在這世界之外了?”李元根據這想象出的景象問著,他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此時自身的狀況。
阿庭搖搖頭,道:“本來是,但現在卻不是。你和這世界之間存在著極大的聯係,所以是連環舟。”
李元懂了,就是這一刻【他的小舟】和【祖地世界所在之舟】連在一起。
正確的圖案應該是:
【星辰,星辰【祖地】星辰,星辰】——【他的小舟】/虛霩
可即便如此,這是不是意味著
“我這就超脫出這方世界了?”
李元不敢置信地問出這個問題。
因為這太令他驚喜了,有那麼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要知道,上一個時代帝異之爭的目的並不是“是否陰陽大同”。
“是否陰陽大同”隻是手段。
他們所想要的,正是“跳出這方世界”,或是“等著這方世界恢複”。
換句話說,上個時代,無論是紫薇抗拒的,還是北鬥渴求的終極目標已經被他完成了?
這.
他雖然知道自己進步很大,可卻沒想到是這種看起來似乎是終極的,一下子就完成了最終目標的進步。
“我跳出去了?”
李元又掃了一眼停在虛霩中的小舟。
隻要駛離這兒,去到足夠遠的地方,那.就是完完全全地和這裡沒關係了?
阿庭搖搖頭,道:“你出不去。”
李元問:“為什麼?”
阿庭道:“這個世界很奇怪,你連在這個世界出不去,怎麼連的我也不知道,但就好像”
她忽地跑開了。
李元追了過去。
阿庭忽地消失。
李元下意識地往“虛霩”裡一看,看到阿庭在“虛霩”裡居然也有一條小舟。
他便跟了進去。
須臾之間,雙舟蕩開虛霩,前一刹兩人還在泰山腳下,下一刹就已經到了千裡之外一個城市的貴族府邸裡。
那院子裡安安靜靜,有一隻貓和一個絨線球。
阿庭撲上去抓住貓,然後用絨線球開始逗它。
很快,貓和絨線球搞在了一起。
阿庭驕傲地舉起“絨線貓”,道:“就好像這個。
伱是貓,這個世界是團絨線。
本來你跑你的,絨線在那兒和你沒關係。
可現在.你卻和絨線纏在了一起。”
李元凝視著那絨線球,一瞬間腦海裡浮現出了那最初的景象。
深海洋流,隆隆水聲,傾城的青衣美人抬手向水底招著,三色光華從不同方向而來,彙於他身.他慢慢從那縹緲空靈又透著神秘的水中浮起,然後睜開眼看到了閻娘子在說“元哥兒,家裡的粟米缸見底了”。
他已經知道這“絨線”是什麼了。
那三色光華,就是絨線。
那三條光華,應該也是他的三種力量。
可若是沒有這絨線,他也無法成長到今天這一步。
他閉目,沉吟道:“我屬於這個世界。”
阿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那神色呆呆的,盯了一會兒後,阿庭又搖了搖手指道:“不,你不屬於。
你明明已經跳出去了,這個世界也恨不得你趕緊跳出去,可你卻偏偏還纏在這兒。”
正說著話,庭院外傳來又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阿咪,阿咪,阿咪呢?躲哪兒去了?”
小女孩從庭院入口探出腦袋,看到被絨線纏著、正一副經曆了掙紮卻發現無能為力、繼而呈現生無可戀狀的貓咪,於是跑了過來,看了一眼阿庭,氣呼呼道:“姐姐,你又欺負阿咪。”
秋日陽光裡,貓咪扭動著肥肥的身子,可見平日裡沒少吃好的。
就在這時,小女孩才發現院子裡還有個男人。
男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披頭散發地站著,好像乞丐。
她嚇得叫了聲,問:“姐姐,這誰呀?”
阿庭道:“我的徒弟。”
小女孩咯咯笑了起來。
“餓啦。”阿庭道。
小女孩抱著貓跑了出去,同時喊道:“娘,姐姐肚子餓啦。”
李元略顯詫異地看著這一幕,他是萬萬沒想到老師這麼強大的人居然住在這麼個普通的家庭裡,雖然對於世間,這一家已經算很不錯了,但卻絕對不是老師該在的地方。不過他沒深究這個,而是在庭院沒人後,這才繼續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恨不得我趕緊跳出去?”
阿庭舉起一個小拳頭,喊道:“星星。”
然後又伸出另一隻手,那手的小指頭鑽入小拳頭中間,扭著擠著,從小拳頭縫兒裡探了出來。
阿庭道:“星靈。”
李元點點頭道:“星靈從星辰中誕生,星辰乃是混沌道而成,星靈則是星靈道而成,這屬於六道中最上的二道,不入輪回。”
阿庭雙手一攤,又重新舉起小拳頭,喊道:“世界。”
然後另一隻手的手指又慢慢地從世界裡擠了出來,她喊道:“天道。”
說完,她歪著腦袋看向李元問:“你是嗎?”
李元道:“我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的汗水灑在這世界的泥土上,我怎麼就不是了?”
阿庭又跑開,到了庭院的小花園一畔,抓起一個水壺,盯著小花園看了會兒。然後又用手按著小花園,道:“世界。”
繼而又指著花園上空那隻有空氣的地方喊道:“天道。”
然後又指著花園裡的“花”道:“肥料。”
然後,她又舉起水壺,淅瀝瀝地給那些花澆水,同時喊道:“花兒快快長大,花兒快快凋謝”
李元:.
老師明明很可愛的動作,在他眼裡卻蘊藏著某種神聖且恐怖的暗喻。
那一句奶氣的“肥料”裡,滾滾而過的是朝代的興衰,是蒼生的呐喊,是數不儘的英雄血
他默然地看著,然後道:“我也是肥料?”
阿庭丟開水壺,道:“過去是,現在.你超脫了。可是,你又沒有超脫,你纏在了這世界裡。好奇怪。”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一個穿著華衣的婦人匆匆而來,在看到李元的刹那愣了愣,旋即似乎想起這位少年時常和自家大女兒往來,還稱自家大女兒為老師。
阿庭很有些神秘,認她當老師並不奇怪,而且這少年也是個不錯的人。
隻是,非禮勿視。
她微微彆過頭,道:“怎麼搞成這樣?你等等,我讓下人為你燒一桶水,再準備些衣服。”
李元道:“有勞了。”
片刻後,他泡在水桶裡。
之後又換了新衣。
去到廳堂裡坐在阿庭旁邊吃了飯。
吃完了飯,阿庭就帶著他離開了這座府邸。
出門的時候,這一家子人裡的小女兒跑出來,對著李元喊道:“哥哥下次再來玩。”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阿庭,好奇道:“是哥哥的女兒嗎?”
李元沒多解釋什麼,他和這家人似乎也不熟。
對,不熟
不是不熟,而是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