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姐,你是幸運的……”
玉榛目露寒光,他一步步走來腳步很輕,踩過的地方卻有隱隱的凹陷。
“我們這麼多人吃過蓮子,卻隻有你們被選中成了人魚,你知道這是多寶貴的機會嗎?”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眼睛和臉頰往外凸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臉下要破皮而出:
“水神!祂會降臨在自己的眷屬身上!你知道我們有多想成為祂的眷屬嗎?可我們不行,我們隻能是祂的信徒而已……所以說你們妖族真是荒蠻啊,隻會暴殄天物、有眼無珠!你們這樣的種族,就該像是低賤的牲畜一樣,永遠被囚禁在自己的豬圈裡!”
姬雪若挺拔的胸膛不斷起伏,嬌顏白皙的皮膚下可見暴起的青筋,尖細的指甲刺進手心,滲出殷紅的血。
妖族的祖先是各種動物,而自認為是萬物之靈長的部分人類會看不起妖族也是情理之中。這些人是絕對的反對妖族派,但迫於種種現實壓力,也鮮有玉榛這種將對妖族的厭惡之情毫不避諱展露出的人修。
“妖族再不堪,至少不會像你一樣信仰這種肮臟的邪物!”姬雪若咬牙切齒。
玉榛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像是聽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捧腹大笑起來,他用手輕輕拭去眼角笑出的淚花道:
“姬小姐比我想的還要赤誠呢……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擺脫神血的,但是我再給伱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親手把遊公子殺了!我會再賜給你幾枚新鮮的蓮子,你就還有機會成為水神的載體!”
他見姬雪若沉默,又抬起頭來睥睨著弱小的少女:
“隻要水神選中了你!你就有機會一躍從最低劣的種族獲得最尊貴的血脈!可彆輕易放棄這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啊……姬小姐!”
“玉仙師,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先出聲的,竟是呲牙忍痛的遊蘇。
玉榛瞥了他一眼,笑著回道:“遊公子請講。”
“我家裡養了條狗,有天它出去吃了一口屎,它覺得真好吃,回來告訴主人屎真美味,讓主人也吃屎。玉仙師,換你你會吃嗎?”
遊蘇噙著淡淡的笑意,完全不在乎自己已是危在旦夕。
姬雪若聞言笑意更濃,她也昂首睥睨著玉榛,附和道:“你家這狗也忒不懂事,人跟狗愛吃的東西終是不一樣的嘛。”
玉榛則毫不顯怒,而是平靜地感慨道:
“是啊……人跟狗終是不一樣的啊……”
旋即,千萬根絲線輕顫,玉榛宛如一隻蓄謀已久的蜘蛛,又像是一位撥弦的大樂師。他的氣質已經大變,口中振振有詞: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們上路!”
話音一落,這些絲線就瞬間收攏,寒光一閃,朝著二人切割而來。
遊蘇再度艱難爬起,墨鬆劍被他甩出球形的殘影,讓這些絲線不得接近他們分毫。
玉榛也不著急,隻是淡定地操控著手中的絲線,他清楚遊蘇堅持不了多久如此高密度的劍招,很快他就將徹底力竭。
捕撈白龍鯉對玉環池之人而言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他們不得用刀劍傷魚,那會破壞魚的風味。所以他們的方法就是一直追逐白龍鯉,直到將它累得力竭,再輕而易舉地抓住完好的白龍鯉。
這也讓玉環池之人,養成了這種捕獵的習慣。
姬雪若此時心急如焚,這些刀絲是由玄炁構成,代表這絕對是一招術法。她作為妖族術法一道的璀璨新星,卻從未聽聞過還有如此一招術法。
同時用玄炁構成千萬條鋒利的絲線,並隨心所欲地控製它們,恐怕是專精術法的洞虛尊者,都難有如此高絕的控炁之力。
玉榛若真是這樣的天才,他又怎麼會隻是個尋常仆役?
姬雪若自恃術法天賦,此時也有些捉襟見肘。以她的境界和知識儲備,根本不可能破解這些刀絲。
而擋在她身前的遊蘇,此時身上已是多處掛彩,左肩甚至都被削去了大半,連帶著露出被削得極其平整的肩骨。
這樣的傷口,光是看著就會讓自己的肩膀隱痛,姬雪若悲憤交加,可她偏又無能為力。
她與遊蘇一樣,都具備著越級戰鬥的能力,但哪怕他們的天賦再高,也不可能靠靈台中境的修為打敗一個化羽境之上的敵人。
姬雪若後悔到了極點,唯一挑翻玉榛的機會就是那滴蛇祖之毒,但被她用在了凝水上境的大公子身上。當時她以為這已是物儘其用,現在才追悔莫及。
要是還能擠出一滴蛇祖之毒就好了……
有一滴就能救下他了吧?再不做點什麼,他會像豆腐一樣被切成渣滓的啊!
“一滴、一滴就好了啊!”
猝然間,早就沉寂千年的蛇祖像是感應到了子孫的召喚,那股神授一般的力量再次在姬雪若的身體裡出現!
姬雪若驚愕地抬起手,一滴極濃的墨毒就停在她光潔白嫩的皓腕上。
這滴號稱蛇妖一生隻能用一次的蛇祖之毒,她居然有第二滴!
姬雪若沒空去思考原因,數十條白蛇再次從地表對玉榛發起了襲擊。
玉榛冷笑一聲:“負隅頑抗!”
他隨意就將這些白蛇切碎,但白蛇似早有所料,在觸碰到刀絲之前就化作了百條更細的小蛇!
玉榛當初就是栽在這控蛇之術手裡,他不可能再輕易讓這些白蛇靠近自己。刀絲旋轉成密不透風的刀扇,將所有小蛇都阻攔在外。
姬雪若絕望地後退幾步,玉榛見狀掛上了陰狠的笑意。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他清晰地感受到腳踝處傳來一股刺痛痛,而始作俑者,竟是一條通體墨色的小蛇!
在幽暗的洞窟裡,它幾乎與周圍融於一色,一直堤防白蛇的玉榛,竟沒注意到這條緩慢蛇行的墨蛇!
姬雪若是故意做表情吸引自己!這個彪子!
蛇祖之毒被墨蛇送進了玉榛的體內,這股千古奇毒起效極快,旋即玉榛就向後踉蹌幾步,然後躺倒在地上抽搐。此時的玉榛好似感覺到體內有千百條毒蛇在啃噬著他的內臟、吸食著他的力量。
遊蘇靠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姬雪若忙將他扶起。
沒有人真的可以堅毅不倒,遊蘇的衣服已是殘破不堪,露出血淋淋的紅肉。他甚至不知道太歲之力能否修補這些缺失的骨肉,此時此刻隻能綿軟地靠在姬雪若的懷裡,他氣若遊絲地問:
“一滴是什麼意思……”
姬雪若也處在驚訝之中,喃喃道:
“是蛇祖之毒……那是洗禮後蛇祖給予蛇妖最大的庇護,連洞虛境都得忌憚它,但它隻有一次機會……我明明已經用它殺了大公子,在剛才卻又生出了一滴!”
她越說越是興奮,沉浸在自己再一次力挽狂瀾的喜悅之中,她將虛弱的遊蘇摟得很緊:
“我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不可能死在這裡!你一定要堅持!”
遊蘇聞言,嘴角微微勾起,呢喃道:
“姬小姐不愧是蛇族女帝……你很厲害。”
疲憊不堪的他差點就要閉眼,可漆黑一片的視線裡,他驀然看見一個人影緩緩站起——
是玉榛!
他還沒死!
此時的玉榛已經不複之前的俊朗,那些腐爛的人皮像是麥芽糖上的紙衣,隨意地耷拉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