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遊蘇還在蓮生池邊脫衣服時。
少年目不能視,卻要在彆人的注視下褪下衣衫,實在是羞澀難當。
何疏桐看出了遊蘇的動作遲疑,為了緩解少年的尷尬,她隻好試著與遊蘇攀談。
可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問,話至嘴邊,最先問的竟是:
“世人皆愛牡丹,為何你卻獨愛蓮花?”
“理由皆在後文。”
遊蘇扯開腰帶,露出有棱有角的胸膛。
何疏桐悄然收回視線,腦海裡又將那愛蓮之說回憶了一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明明是栩栩如生的寫物之文,卻總讓何疏桐覺得這是在借物喻人。
“你自幼便瞎,竟也能靠著想象將蓮花的清姿素容描寫的淋漓儘致,倒真是機巧心思。”
何疏桐由衷誇讚,她雖不好詩文,可她卻同好蓮花,對遊蘇這段文字百讀不厭。
“此文非我所寫,我不過也是個傳頌者。”
遊蘇將外袍褪去,隻剩一條褻褲,認真解釋道:
“雖非我所寫,但我對筆者的感慨感同身受。清姿素容不過表象,筆者旨在描繪蓮花這纖塵不染,不隨世俗、傲然不群的高貴品質,並借此表達自己對這種高潔風骨的追求。”
說這話時,遊蘇麵容清正,隔著濃厚的霧氣與何疏桐遙遙相對。
何疏桐對上遊蘇渙散而又莫名有神的目光,微怔片刻,喃喃道,“隻可惜如此高雅之士,人間哪裡能尋?”
遊蘇卻立馬回道:“蓮花峰上尋。”
何疏桐聞言心神一顫,宛如被一根無形的箭矢穿透了心臟,帶起陣陣膚光。
心中難免想到:他竟真是這般想我的嗎?原來在他心裡,我竟是如此高潔之人……
“此文難道是為我所寫?”
何疏桐不由抿唇問道,問出之後才覺後悔,這般自戀之言肯定讓她倍感羞赧。
“蓮藕心是遊蘇送給師娘的拜師禮,那愛蓮說便是拜師禮上的拜師辭。”
明明猜到了她這麼問遊蘇肯定會順水推舟,但真的聽見遊蘇的肯定答複何疏桐亦是心湖搖曳。她甚至覺得這短短幾句文字,遠比這顆得之不易的蓮藕心更加珍貴。
“你的禮物我很喜歡,都脫了吧……蓮生池不可著外衣入池。”
何疏桐看著本打算穿著褻褲下水的遊蘇,溫柔出聲。
可分明就在剛才,她還打算留著最後的男女之防,不準備提醒遊蘇褪下那道最後的遮掩……
……
“我……”
遊蘇此時想給師姐解釋也說不清了,隻得默認:
“不算我寫的,但的確是送給師尊的。將來,我也會送給師姐一首。”
“我也有?”望舒仙子驚喜地扯住遊蘇的袖子,瞳中大放異彩,滿心歡喜道,“師弟真好。”
三長老美目微凝,眉間隻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是,你小子當本尊的麵玩這種一碗水端平的把戲是吧?本尊偏要叫你‘身敗名裂’!
三長老沒忍住翻了個無語的白眼,陰陽怪氣道:
“好了,望舒,把你的詩跟他講講吧,看我們的小詩仙還能作出什麼佳作來。”
遊蘇扯扯嘴角,“當不得、當不得。”
望舒仙子有了前車之鑒,首先講述了自己作詩的原因。
在聽完師姐對那副孤仙數雪圖的描述後,遊蘇亦如三長老一般心中生出無限憐惜,這個孤寂的少女便如灑滿人間雪的孤山。
“師姐,那你為雪所作的兩句詩呢?”
遊蘇也開始期待氣質出塵的師姐會說出什麼樣仙氣飄飄的詩句來。
望舒仙子眨了眨眼,認真道: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遊蘇:(?。?)
看見遊蘇一臉懵圈表情的三長老實在沒繃住,笑出了聲,有種‘奸計’得逞的快感。
遊蘇也算是明白了三長老的用心險惡,她是故意那般正義凜然地說‘不能叫人壞了你這精妙首聯’,還用自己送師娘詩文一事架住自己,在師姐麵前給自己強行立了個‘小詩仙’的人設。
“三長老,我寫的很好笑嗎?”
望舒仙子冷淡地凝視著嘴角瘋狂上揚的美婦。
三長老笑容一滯,把自己這輩子最傷心的事情想了個遍才壓住嘴角,解釋道:
“怎麼會,我就是看伱師弟這為難的表情覺得好笑。”
她還故作善解人意地道,“遊蘇,若是覺得自己造詣不夠就放棄,可彆做狗尾續貂之事。”
望舒仙子再遲鈍,也該明白自己的這兩句詩其實平庸至極:
“我這不是什麼貂身,師弟彆想了,我不想師弟為難。”
三長老於心不忍,她隻想遊蘇吃癟,卻不想傷害少女,哪怕這是她本該知道的事實。
“小望舒,切勿放棄,你這兩句隻是缺了點睛之筆而已。”
“不要騙我了三長老。”望舒仙子垂首哀歎。
“師姐。”遊蘇清朗之聲兀然響起,“三長老說得不錯,師姐這兩句看似平平常常,可若是有了點睛之筆,便可知其中意趣。”
“真的嗎?”
望舒仙子抬首,眸光有些可憐。她學習不擅長的詩文也隻是想在師弟麵前表現而已,若是連遊蘇也這麼說,那她自然不會再自暴自棄。
“真的,不信我鬥膽念兩句後聯你聽聽。”遊蘇信誓旦旦。
“嗯!”望舒仙子頷首回應。
“那就獻醜了。”
遊蘇忽而閉眼看天,好似真的隔著時空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師姐,正一個人在白茫茫世界裡孤單數雪的畫麵。
他絕不忍心讓這樣的師姐傷心,於是緩緩吟詩:
“千片萬片無數片……”
三長老聞言蹙了蹙眉,心中低歎。
本以為遊蘇真的能逆轉局勢,怎知他也是個半吊子,竟順著望舒一個初學者數起了雪來,下一句難道要說“好多好多數個遍”?
可遊蘇出乎意料的下一句,卻讓三長老登時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