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蘇順理成章地得到一個推測,真主的存在就宛如童謠故事裡那頭一鯨落、萬物生的巨鯨。
祂是所有邪祟的源頭,但祂本身不一定是惡,一如善的源頭也不一定是善一樣。
祂的血與肉化為了血肉之主,祂對元素的掌控力化為了五行之主,而祂的神識變成了夢境之主。
剩下的其它力量變為特殊的邪祟,成了不屬三大邪神的異端。
而那句箴言裡所說的斬儘罪孽之途,其實是真主不斷懲戒罪臣,從而收回力量的過程。
他答應過藏水會替她複仇,當他真的有一日能將五行之主和夢境之主誅殺,他又會變成什麼樣?
遊蘇感慨這樁關於邪祟起源的遠古秘聞背後的曲折離奇,他腦海中也生出太多的疑惑與不安,隱隱的,似還有一絲興奮。
曾幾何時,幼時的遊蘇躲在鴛鴦劍宗的雜物房裡唉聲歎氣,以為自己是被世界遺棄的邊角料。可直到此刻,他竟生出一股強烈的直覺,他真的會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
遊蘇一晚未眠,直到此刻天光大亮,他也絲毫沒有顯露出頹意。
這一晚上他都在倒騰兩件事:
第一件,為何金螅褪下的這具帶著八條觸手的軀體,沒有像之前的邪祟一樣化作一灘濃水融於天地?
第二件,則是他這雙覆蓋上綠光的墨瞳究竟與之前有何不同?
可惜這兩件事他一件也沒有搞明白,反而還生出了更多的不解與忐忑。
真主之力對他而言,究竟是機緣還是負擔?
他的閱曆還太淺薄,如今得到了與閱曆不匹配的身份與秘密,隻會讓他更感惶恐。
之前迷茫之時,都有師尊用拳頭替他指點迷津,時至此刻,他竟懷念起師尊狠辣的拳頭來。
遊蘇決定,等師娘重煉好本命物就向她坦白一切,讓師娘為自己指引方向。
在此之前,他也為自己設立下了幾個目標。
學習更多關於邪祟的知識,在不暴露給外人的情況下弄明白藏土之力的作用,搞清楚眷屬有什麼特點和壞處。
而與此同時,也要好好修行和享受這蓮花峰上的美好啊。
遊蘇笑著擺了擺手,眼睛黑白分明:
“師姐。”
望舒仙子依舊沒舍得脫掉那件略顯冗餘的白狐裘,剛剛出門的她像是被遊蘇的呼喊嚇到,愣神片刻後才輕點瑧首回應。
遊蘇向她走去,她竟害怕般想要再回自己的屋子,遊蘇哪能讓她如願,問道:
“師姐,是師弟做錯什麼了嗎?”
望舒仙子聞言頓住腳步,搖搖頭,“師弟沒有做錯什麼。”
“那為什麼師姐要避著我?”遊蘇不解問道。
倘若師姐真如三長老所言是喜悅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才會如此,那此刻還要刻意回避是為何?
“我……”
望舒仙子心思純淨,向來都是直來直往、有話坦言,可遊蘇就好像那滴落在淨水中的墨,將這個少女清透的心思變得複雜難明,就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索性,少女便打算再次逃跑,可一隻手卻拉住了她。
少女感受著手腕處傳來的粗糲觸感,也不知為何,竟覺得心中的愁結一個個解開。她眨動兩下好看的藍瞳,瞳光也越發的清亮。
從初見之時,她就覺得遊蘇身上有種格外讓她親近的感覺。後來師尊說他會是自己獨一無二的師弟,孤修太久的她恨不能一直待在遊蘇的身邊注視著他,想要了解關於他的一切。
遊蘇是瞎子,根本看不見,所以不會和彆人一樣幻想著讓整日麵具遮麵的她露出真容,這讓她對遊蘇的好感更增。
她開心地想要和遊蘇那個師妹一樣親近著自己的師弟,但師弟似乎並不願意,總用‘男女有彆’這樣的話來拒絕她。
她本來沒有多失落,可是發現自己的師弟居然能跟師尊脫光衣服泡在一個池子裡,這件事讓她倍感傷心。
她不理解師弟為什麼能跟她們不講男女有彆,卻唯獨跟她講,好像她在師弟看來隻是個外人。
所以她根本無法坦然接受遊蘇昨日送她的那首詩,哪怕她真的很喜歡。單純的她無法認清遊蘇的心思,也無法看清自己的心。
但是幸好……師弟拉住了她。
這好像……是師弟第一次主動觸碰她吧?
原來師弟和我,也是可以不講男女有彆的。
“師姐,是我昨天作的詩你不喜歡嗎?”
遊蘇緊緊拉著冰如寒玉的手,自責地問。
望舒仙子轉過頭來,眉眼彎彎,“我很喜歡,謝謝師弟。”
半掩著的門也緩緩打開,這位絕塵仙子的閨房也露出了一角,可惜能見之處竟到處貼滿了墨紙,不見半點少女香閨。
每一張上的墨跡都能看出她努力讓字變端正的痕跡,寫的內容竟無一例外,都是遊蘇昨日與她共創的那首詩。
遊蘇並不能看見屋內少女的成果,卻能聽出師姐的語氣很明顯發生了變化,又回到了去玉環池之前那股輕柔而親昵的感覺。
這讓他的心情也明媚起來,他不希望任何身邊親近的人與他疏遠,因為他的世界本來就很小。
望舒仙子冰冰涼涼的手腕,仿佛也被遊蘇的手哄出了些溫度。
遊蘇這才發覺握的有些久了,自知失禮的他本打算鬆開手。可食指剛剛抬起,就感覺身上徹骨的寒,一道無形的重壓似乎就在肩上懸著,仿佛隻要他一鬆手,他就將被壓得無法動彈。
遊蘇不察地扯扯嘴角,心想師姐怎麼這樣啊……
下一瞬,他猝然感到手背上傳來清涼之感,本以為是師姐反手相握的他還打算用男女之彆來勸阻,卻聽見師姐興奮地喊著:
“哇!這就是師弟要送給我的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