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
這條上下碧華峰的路本來人來人往,此時卻冷冷清清,好似之前來往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遊蘇站在陽光下目光呆滯,而老翁站在樹蔭下舉著那枚怪誕邪門的頭顱。
“你……認識他?”
老翁隨口問道,隨意的就像是村頭老人對你的一句簡單問好,完全聽不出任何的危險之意。
遊蘇大腦飛速運轉,這老翁明顯是來試探他的,遊蘇卻分不清對方的目的,無論是修為還是城府,對方給他的感覺就像一片望不到儘頭的汪洋。
“不認識。”遊蘇搖搖頭。
老翁聞言,眯起眼睛淡然一笑:
“這是肉蓉鬼,常見的邪祟圖錄中並無記載,你不認識也屬正常。它是血肉之屬的低級邪祟,威力很弱,但卻很稀有,因為它有奇特的生肉之能。遇到一些無名枯骨,將肉蓉鬼種在上麵,它便會在枯骨上生根發芽,長出腐肉。雖不能說與原主一模一樣,但至少能靠骨相辯出大半。”
“這邪祟竟有如此神奇之能,那不少懸案都能靠它解決了。”遊蘇讚歎道。
他對於邪祟二字表現的很從容,對方會如此試探,定是對他的生平經曆有所了解。在見到玉環池深處的黑暗之後,若是對一個低級邪祟表現得太過害怕,反倒顯得刻意浮誇。
老翁笑意不減,掂了掂手上的頭顱,好像真的將它當做了一枚黑果:
“但你很清楚,我要問的不是你認不認識這隻邪祟,而是邪祟下這個頭骨的主人。”
“前輩有所不知,晚輩是個瞎子,又怎麼會認得出呢?”遊蘇拱手歉道。
“年輕人……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不必騙我了。”
老翁忽地一甩手,將黑色的肉蓉鬼收了起來:
“你掉的東西,就是這枚黑果。”
遊蘇劍眉微蹙。
他有一種感覺,對方其實早就斷定他與淩真人有過交集,並且認定他這雙瞎了的眼能夠看到邪祟。
他來尋自己,不是試探虛實,更像是來打招呼,告訴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前輩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彆緊張。”老翁撫了撫白須,堆疊的皺紋裡滿是和藹,“我是玄霄宗的首長老,你應該聽說過我。同時我也是中洲辟邪司的三首座之一,此來是想邀請你去辟邪司一敘。十三長老應該與伱說過,辟邪司想要邀請你的想法。”
遊蘇瞬間凜然,首長老堪稱玄霄宗宗主之下的第一人,甚至哪怕宗主見到這個活化石般的老人也要肅然起敬,更彆提他後麵說的辟邪司首座這樣不明覺厲的稱謂了。
不過師娘倒是沒有與他提過辟邪司想要招攬他的事。
“遊蘇見過首長老。”
遊蘇恭敬行禮,麵對著這片大陸的頂點人物之一,他沒道理不恭敬。
“免禮。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閉上眼,隨我來。”
遊蘇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隻得依言閉眼,哪怕他是個不可視物的瞎子。
“勞煩首長老。”
首長老攏了攏長袖,道:“辟邪司總部雖在神山,但卻沒有人真的知道它的具體所在,這也是為了保險起見,畢竟事關邪祟。”
觀察遊蘇的眉毛依舊蹙起,仙風道骨的老人又笑道:
“放心吧,花不了太久,不會讓你師姐久等的。”
遊蘇按捺住心中的忐忑,旋即點了點頭。
幾乎是點頭的一瞬間,兩人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空蕩蕩的山道上,驀然又出現了來往的弟子,全然沒發現這裡發生的異樣。
唯有一身深翠旗袍的三長老,抬頭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眼神中滿是憂慮。
……
“睜眼吧。”
首長老依舊雙手攏在袖中,帶著溫和的笑,一副和藹老人模樣。
遊蘇緩緩睜眼,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視野並非模糊不清,而是能清晰看見幾樣東西——
手銬、鋸子、釘耙……
遊蘇很清楚此時的自己沒有開眼,那他能看見這些東西隻有一個原因,它們身上沾染了極濃的邪氣!
他也靠這些血汙滿滿的刑具,以及空氣中的腥臭氣味,推測出他的所在之地——一所監牢!
首長老看著遊蘇凝重的神色,提醒道:
“彆害怕,這裡是辟邪司總部專門拷問可疑之人的地方,你並非可疑之人。”
遊蘇聞言也並未放鬆多少,第一次見麵就將你帶到監牢裡,其用意實在讓人難以不去多想。
更讓他坐立難安的,是此處似乎有禁製,導致神識難以展開,所以遊蘇對身邊的環境可以說一無所知,隻能看見這些飽經滄桑的刑具。
“乘濤尊者,給遊蘇打打招呼吧。”
首長老讓開身子,在他的背後,是一個墨鐵打造的牢籠。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被吊在籠中,披頭散發,唯有發絲下的瞳孔閃爍著幽藍色的光彩。
他的身上並不見傷,可他卻表現的極其虛弱。
遊蘇凝神看去,才發現吊著乘濤尊者的不是尋常鎖鏈,而是兩隻海鰻一般的邪祟!鰻身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瘡孔,透過孔,能看見邪鰻體內腐爛的血肉。
它們分彆銜住了乘濤尊者的左右手,將之吊起。這個前幾日還光鮮無比的中年尊者,竟對它們毫無辦法。
“遊公子……你來了……”
乘濤尊者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遊蘇,見過乘濤尊者。”
遊蘇還是拱手行禮,不解情況為何會變成這樣。
“你到底曾經看過什麼東西?”
首長老盯著遊蘇黑白分明的雙目,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首長老是什麼意思?”
遊蘇不開眼的話,隻能看見邪祟以及與邪祟強相關的東西,當然看不到首長老的視線。
“這個待會兒再說。”
首長老回頭看著淪為階下囚的乘濤尊者,目露狠厲,像是在看著不死不休的仇敵:
“叫你來的第一個目的,是想與你核實一下在玉環池的所見所聞。藏土和藏水的事,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遊蘇愣了愣,就將自己所知道的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