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靈若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她撇了撇嘴,又欲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可把茶壺倒轉過來也沒能滴出一滴水。
她黛眉微蹙,暗惱這什麼破青樓,客人沒茶了也不知道加。
姬靈若正準備招呼丫鬟續茶,卻被一道冷淡之聲打斷:
“半刻鐘,你已經喝了整整兩大壺茶了。靈台境的你並未辟穀,還是少喝一些為妙。”
梓依依也淺抿了一口香茗,實在沒嘗出來這茶有什麼好喝的,竟惹得少女貪杯不斷。
“我就是口渴了不行嗎?”
姬靈若悻悻然將茶杯放下,她喝水,也不過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焦急。
自己喜歡的男人在那花魁的閨閣中不知做些什麼,她卻隻能在這裡苦苦等待,哪怕知道師兄是去辦正事的,但心中還是難免感到古怪。
“你不僅渴,你還很餓。”
梓依依也放下茶杯,不察地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涼碟與點心盤。
姬靈若霎時麵泛紅暈,“你家住海邊的嗎,管這麼寬?我愛吃多少吃多少,又沒讓你出錢……”
梓依依沒再說話,靜靜打量著樓下那些已經恢複柔情蜜意、卿卿我我的男男女女們。
她自小便跟在華鏡首座身邊長大,華鏡首座也名華鏡尊者,傳說她是上一代辟邪司秘密培養的神女,可卻找不到她曾經的行動記錄,隻知她出現之時便成為了中元洲辟邪司最尊貴的三個人之一。
她銀發紫衣、一雙白瞳,號稱能看破一切虛妄,是所有夢主之屬邪祟的克星。她立下功績無數,也借以打破了所有的質疑,成了辟邪司所有人眼中當之無愧的首座大人。
她很崇拜華鏡尊者,以能侍奉她為榮,更以她為榜樣刻苦修行,甚至為此將自己的一縷烏絲染成銀色。
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突破天醒、成就真仙。她常常這麼想。
而樓下這些凡夫俗子們,既羨慕她們能為仙,卻又囿於世俗之欲不得脫身,宛如深陷泥沼還自以為樂的泥鰍。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長出翅膀飛上天呢?
“喂,問你話呢,你說師兄進去了這麼久,能在她那兒問出什麼嗎?”
姬靈若伸手在梓依依的眼前晃了晃。
梓依依這才回神,將額頭上那撮銀發彆回腦後。
“大概率問不出來,一個沒有修為的女人,在項城主的眼裡頂多是最低劣的棋子,她不會知道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這樣啊……那為什麼還能問這麼久?”姬靈若摩挲著精巧的下巴。
“或許就是伱擔心的那樣。”
梓依依平靜回答,雖然她不知道遊蘇是如何過那水門關的,但在她看來遊蘇此舉的實際意義很小。
這個瞎子此刻應該已經忘記了正事,沉溺在溫柔鄉中無法自拔了吧。
“我、我擔心什麼了?”
姬靈若允許自己胡思亂想,可卻不會容許師兄在彆人心中的形象折損,尤其還是這位主考官的麵前。
於是她繼續咕噥道:
“師兄他不是那樣的人……”
“嗯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徹瀟湘館,在這座高樓的中庭中不斷回蕩,痛苦的像是破開封印的千年厲鬼。
頓時之間,所有女倌都被嚇得花容失色,男人們伸進絲綢布料間的手都忘了動作,目瞪口呆的望向這道淒鳴聲傳來的地方——
那是二樓獨屬於采苓小姐的雅竹閣!
而這聲尖叫,很明顯就是采苓小姐發出來的!
姬靈若俏目圓瞪,同樣滿臉的不敢置信。
“不要啊公子!”
哭喊聲再次響起,女聲幾乎是在死死哀求,任誰聽了都能感受到女子的絕望。
在場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忽地有高大壯漢拍案而起,將手中酒碗摔在地上怒罵道:
“我管你什麼地方來的!就是神仙來了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媽的!采苓小姐,我來救你!”
隨他怒喝,不知多少男賓皆是振臂響應。
自己求而不得的女神,被一個外地來的紈絝子弟站起來蹬,這叫他們如何能不氣?
你說這要是采苓小姐自願承歡的也就罷了,他們還能自己借酒消愁,可這采苓明擺著不願意了!你居然還要強上!簡直是禽獸不如!
“恒高城的葉家又如何?我們莫邪城人的命也是命!憑什麼不把我們當人看!殺葉狗!救采苓!”
“兄弟們!跟我上啊!”
姬靈若看得是心急如焚,她也連忙起身,就欲衝到對麵的雅竹閣去看個究竟。
就連梓依依也是暗暗搖頭,心中失望透頂。
她開始還以為是雅竹閣中爆發了慘烈的戰鬥,可采苓後麵那句‘不要啊公子’,可不像是什麼正經戰鬥能喊出來的求饒話語。
可就在救援的眾人剛衝上台階之時,‘砰’的一聲響起,雅竹閣的房門被一把推開。
身著寬大絲袍的采苓與一臉風輕雲淡的遊蘇走了出來,采苓的嬌軀緊緊貼在少年人的身上,一雙媚眼緊盯著遊蘇不舍挪開一瞬,還極其親昵地挽住了遊蘇的右臂,將之埋在一陣豐腴飽滿之中。
眾人僵在原地,錯愕地看著這對你儂我儂的俊男靚女,好似在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是老鴇護女心切,一步跨出,特意避開這位貴公子,湊到采苓身邊小聲問道:
“采苓,你、你沒事吧?”
采苓這才收回視線,驚訝道:“姑姑,我能有什麼事兒啊?”
老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真沒事兒?”
采苓嫣然一笑,鬆手湊到老鴇耳邊說了句什麼,惹得這濃妝豔抹的老婦人都麵色羞紅不少,視線在遊蘇身上來回端詳。
她終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葉公子是恒高城來的,比我們這鄉下地方的人會玩,但也要憐惜些兒美人才是啊。”
遊蘇聞言劍眉輕挑,轉而朝著采苓歉聲道:
“辛苦采苓小姐了。”
采苓托著胸脯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麵色緋紅,“這都是采苓應該做的……”
一番對話之下,之前氣勢洶洶要拯救采苓的男賓們聲勢全無,還是之前那第一個摔碗的壯漢不忿道:
“采苓小姐!你若是受了委屈大膽說出來便是,有我們在這兒,一定會為你撐腰!”
可他這番維護之言卻並未換得采苓的溫柔,美婦冷眼看他,讓他心底生寒。
“我與公子聊什麼、做什麼,與你何乾?今夜為我撐腰的……有公子一人便足矣。”
話罷,她還柔情似水地瞥了遊蘇一眼。
眾人視線果不其然凝聚在她的纖柔細腰上,一想到剛剛這禽獸就是扶著這裡讓采苓發出的慘叫,心中又怎一個悲苦戚然了得?
人人都恨這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葉公子,可人人又都想取而代之。
“能為采苓小姐撐腰,是我的榮幸。若是采苓小姐受了欺負,儘管來找我,葉某定會再次為采苓小姐撐腰。”
遊蘇翩翩有禮,“既然采苓小姐身子已暖,那葉某就先行告退,改日再來拜訪。”
采苓微怔,像是一時間沒能接受少年的離開,她才戀戀不舍地道:
“公子慢走……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呢,瀟湘館中卻有火房,地板都被烘得暖暖的。公子若是懼寒,可以多來做做。”
“一定。”
遊蘇瀟灑一笑,便越過眾人拾階而下。
諸位男賓皆是目中含恨,卻也隻能目送這個外來人摘下了他們莫邪城最珍貴的花後揚長而去。
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中腹誹這少年中看不中用,無福消受這美人恩。
這才進去半個時辰多點就要離開,換做他們肯定是要與這采苓小姐一日到天明。死在她身上都願意,又怎麼會舍得離開?
“青鸞,紫衣,我們走了。”
遊蘇隨口喊了一聲,旋即在他的背後,就出現了一名青裙少女與一名紫裙女子。
她們妝容樸素,可卻麗質天成,之前鶯鶯燕燕太多沒人注意到她們,此時眾人才發現這葉公子的兩名侍女同樣是不可多得的人間絕色,比之采苓小姐也是伯仲之間。
難怪……難怪這廝會舍得離開!原來是家裡還有寶貝!
我恨啊!
眾人心在滴血,而遊蘇已領著二女消失在門外的冷雨夜中。
蕭公子隱在人群之中,看著遊蘇的背影瞳光微綻,可很快他就又歸於人群,不見蹤影。
……
“老板,來三間上好的廂房!”
遊蘇將銀錢砸在木櫃上招呼道。
老板盯著銀錢壯若可惜地道,“哎喲喂客官,這幾天下雨連綿,許多趕路的人都被迫逗留莫邪城,這個點兒實在擠不出三間廂房了,就連次房都滿咯。”
三人一路無話,直奔客棧,隻因遊蘇說一切到客棧再說。
姬靈若便一直苦著臉,滿腦子都是師兄給采苓“撐腰”的畫麵。此時聽見老板的發言,又看了看遊蘇砸錢的動作,她像是明白了什麼,氣道:
“老板!做生意最講誠信,你可彆和彆人聯起手來騙人!”
那老板倍感冤枉,垮著臉道:
“小姐誤會,不信您可以自己上樓去瞧瞧,真的隻有兩間上房了。有錢不賺,那我不是傻子嗎?不說我這客棧,這莫邪城所有的客棧都是如此,您還能找到兩間空房,都算不錯的了。”
梓依依收回神識,淡淡道,“他沒說謊。”
“那就兩間吧,都快過午夜了,再去尋客棧也不方便,說不準還真的是白跑一趟。老板,帶路吧。”
“得嘞。”
老板喜出望外,忙領著三人往閣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