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遊蘇的講述,這對依偎在一起的父子沒有反駁,表情悲愴地接受了自己即將麵臨的懲罰。
首長老見狀,搖頭淺歎。
“唉……”
他活了幾百歲,一直都在與邪祟打交道。不知見過多少這種邪祟作亂之事,其實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慘案都與人脫不開關係。
倘若人心自洽,不會去想著靠邪祟來滿足欲望、達成目的,不知這世上得少多少慘不忍睹的悲劇。
光靠那被神輝石攔在海外的邪祟,又怎麼可能釀成那人人自危的局麵?
“項文庭,鬼蟎、夢蜈都是不弱的邪祟,你是從哪兒得到的這些邪祟?”
首長老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涕泗橫流的項文庭,老人的身上有股讓人難以違逆的威嚴,仿佛誰麵對他的問題都隻能如實作答。
可項文庭卻沉默不言,也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堅定不肯暴露其背後之人。
“說出來,你也可少受折磨,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父親想想。辟邪司的苦刑,非人能承受。”
首長老繼續威逼,項文庭抬起頭來,淩亂的發絲後擺,露出他淒然的麵容來。
“他方才都要與我撇清關係了,我還管他乾什麼?這位仙師不必問了,那人連在我腦中的記憶都抹除了,即使你挖出我的腦墟,你也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聞言,還在摟著自己兒子的項城主心如死灰,他不敢置信地將兒子推開,像是第一次認識到這個親生兒子的冷血。
“你父親如果不是為了包庇你,也不可能那樣去陷害一個凡人女子,他要與撇清關係,又有何錯?”
就連首長老都隱隱爆發出怒氣,看著這個項文庭這個敗家子兒恨不能將之刻在恥辱柱上。
項家數百年的基業,此刻都因為他而毀於一旦。而他的目的,居然隻是為了將一個凡人女子留在身邊。
“他錯在最開始就不該阻撓我和瑩兒!”項文庭掙脫開父親的懷抱,下顎凸起幾條青筋,轉頭對著他歇斯底裡地吼道,“伱身為一城之主,這麼多年來做的醃臢事難道還少嗎?!你憑什麼看不起一個青樓女子?至少人家要比你乾淨的多!”
這對在外界看來堪稱楷模的親父子此刻竟是反目成仇,圍觀眾人皆是心感悲歎。
“唉,隨我回辟邪司吧,到了那裡,你們該說的不該說的自然都會說了。”
首長老無奈搖頭,心知此時在這個地方,已經很難將審問進行下去了。
比起項文庭的背後之人,一隻鬼蟎、一隻夢蜈又算得了什麼?
自百年前神山淨邪大戰之後,世間邪修數量已經銳減,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了幸存下來的每一位邪修都不會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們每一個,都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首長老忽地雙臂張開,兩條金光閃閃的粗壯鎖鏈竟從他的手心處伸展而出,分彆捆住了癱坐在地的項城主與項文庭。
梓依依瞳光微縮,她是遊蘇一行中見識最廣之人,自是認出了首長老施展的乃是一道極其高階的術法——混元伏龍鎖。
這道傳聞能降伏龍裔的強大術法在首長老的手上,居然連吟唱都不需要就能憑空施展出來,當真不愧是被稱作是五洲大陸術法之道頂點的天術尊者,竟恐怖如斯。
“梓依依,真正的鬼蟎之母尚未尋到,你繼續監護遊蘇的考核。城中秩序無需擔心,本尊會儘快讓靈寶宗派出新的城主。這莫邪城的城主府姓了幾百年的項,也該換換了。”
一城之主的更迭在首長老的眼裡,輕易地就像是劃掉了一張紙上的姓名。
“是。”
梓依依恭敬躬身,有些受寵若驚,她隻是華鏡首座的一名侍女,卻沒想到這個地位卓絕的第一首座居然能記得她的名字。
首長老忽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遊蘇:
“你做的不錯,但鬼蟎還在此城之中潛伏。你師姐她正朝這裡趕來,她不會幫你,隻會確保你的安全。我很期待你後續的表現。”
“謝首長老。”
遊蘇拱手道謝。
“必要之時,掐碎玉珠。”
首長老最後向遊蘇叮囑了一句,就如一股清風般消失在了原地,連帶著被他提起的兩人。
半明半暗的密室中,就隻剩下了遊蘇一行四人,還有一具已經化為了乾屍的巧琇瑩。
姬靈若與梓依依皆是目光複雜地看著沉默的遊蘇,她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局麵原來一直在遊蘇的掌控之中。
巧琇芸哪裡經曆過這麼激烈而曲折的場麵,在這堆修士之中,她宛如一隻螻蟻。此刻的她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經被人洗去冤屈,而她和家人也沒有了性命之憂。她忙跑到棺邊,靠著棺板大聲啜泣起來。
姬靈若則追過去,用手輕輕撫慰女孩的後背。
“你怎麼不問問這對父子鬼蟎之母藏在哪裡?他們一走,這鬼蟎的線索又斷了。”
梓依依平聲問道,她儼然再也不敢小覷這個瞎子少年。
“他們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直接將鬼蟎之母抓到放進巧琇瑩的屍體裡不是更方便?”
遊蘇話雖如此,卻毫無失落之意。
梓依依斂眸,不免更加高看少年幾分。
待到巧琇芸將情緒發泄完畢,城主府的管事也找到了他們,大抵是首長老的安排,管事已經得知了所有的事。
他許諾會無條件配合遊蘇所有的調查,並帶著眾人一起將巧琇瑩的乾屍火化,還精心為其將頭七的法事補上了。
忙到最後,已是近黃昏。
餘暉瀲灩的黃昏裡,落日鑲著一輪金邊,眾人緩步行走在落日下的街道上,背後扯著長長的影子。
巧琇芸抱著姐姐的骨灰盒,忽地聽見細微的響聲,她驚道:
“骨灰盒裡有東西!”
她忙將骨灰盒打開,隻見這堆細密的骨粉之中,竟藏著一封信。
信封是完好的,封口處寫著四個字——葉兄親啟。
遊蘇在眾人疑惑地目光中將之收入乾坤袋,靠神識閱讀了起來。
信封之中有兩張信紙,一張是是項文庭留下來的,另外三張的落款竟是巧琇瑩。
項文庭那一頁信寫得很簡單,開頭全是感謝的話語,最後說了一句無以為報,隻能將瑩兒這三篇日記交給他,希望能幫到他找到鬼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