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山穀高樹密布,龐大的樹冠擁擠在一起,明明是白晝,走在穀底卻像是時處陰天的傍晚。
不過光亮對於遊蘇而言並不重要,他早已習慣了靠神識來行走。隻是這穀底積水太多,一些肉眼難辨的小水坑數不勝數,給兩人衣袍鞋襪上沾了不少泥灰。
何空月並未在意,而是小心翼翼地用玉質的小錘以及一個羅盤在地上敲敲看看,他時而蹙眉,時而眉眼舒展。
他樂此不疲地在穀底來回勘探,遊蘇幫不上忙,也不好意思在旁懈怠,隻能取出油紙傘緊跟著何空月,為其擋住樹冠中落下的積雨。
經過幾番確定,天色都徹底暗了下來,何空月終於目露欣喜:
“不錯,基本可以確定,承影尊者之墓就在這下麵!”
“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遊蘇也笑道。
“遊老弟當然沒怎麼費工夫。”何空月隨意地找了塊石頭坐下。
遊蘇略顯窘然,解釋道:
“我沒有否定何兄辛勞的意思,隻是這葉家這般努力尋找承影尊者之墓,最終卻便宜了我們。”
“葉家有劍修,但這葉娥容不是。她來這裡的理由估計和我差不多,都是來尋個刺激,劍修的機緣對她而言估計沒那麼重要。葉家也純粹是為了小公主開心,才大費周章地出動保護她。”
何空月從乾坤袋中取出水囊,咕嚕嚕暢飲一口,水珠滑過他白皙的脖頸,旋即笑著對遊蘇說:
“我們這種人都被保護的很好,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找刺激的機會。能在恒高城當個少爺小姐的,可沒那麼容易。山外那些人都看不上我們,覺得我們不過是紈絝,但其實惹到了我們才知道是撞到鐵板。喏,這春蟬估計現在還被葉娥容攔在穀外呢。”
遊蘇對這話深以為然,這種名門望族的子弟,有充足的家族底蘊支撐,見識學問也非比尋常,哪怕天資比不上一些天縱奇才,但至少都能穩定在第一梯隊,而這也是一個家族能經久不衰的原因所在。
“倒是我們占了葉小姐的大便宜。”
遊蘇也坐在石上,蒼穹之上,星月逐漸掛起。
“怎麼,覺得虧待人家了想要補償?”
何空月瞟了遊蘇一眼,繼續道:
“葉娥容長得還是不錯的,跟你那個師妹有點像,當然比你師妹還是要遜色一些。性格也差不多類型,但要更蠻橫無腦一些。不過她身世可比一個沒落蛇族次女要高的多,還是很有性價比的。”
“何兄看上了?”
遊蘇明知故問。
何空月扶額一笑,道:
“我看上了人家與否尚且不論,至少人家看上的人肯定不是我。三大仙家明爭暗鬥,誰也不服誰,三家之間極少通婚。如果不是我出言救她,估計葉娥容都不會喊我那聲何哥哥。”
他這話意有所指,葉娥容可能不會喊他,但那聲聲‘遊蘇哥哥’倒是叫得甜美的很。
“既如此,也沒什麼虧欠的。何兄替她擋去情劫,她還我們一個情報,兩不相欠。”遊蘇十分理性。
“你那師妹就那麼好?”何空月好奇問道。
“哪怕這葉娥容是天道之女,也絕對是比不上師妹的。”遊蘇也如實回答,省得何空月再開他移情彆戀的玩笑。
“那……是你師妹更好一點,還是你師姐更好一點?”何空月笑容玩味。
遊蘇表情微僵,這無疑是一道送命題。何空月應該看得出來他和他師妹有彆樣的感情,他這問題,是在試探遊蘇對望舒仙子的態度。
“她們對我,都比我對她們好。”
遊蘇沒有正麵回答,反而將自己的姿態放低,聽的何空月也是心領神會的勾起嘴角,因為遊蘇這話已經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遊老弟雖然目盲,但眼界其實比誰都高啊。”
“我隻是……比較知恩圖報。”
遊蘇向彆人承認自己是個多情男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有那春蟬的前車之鑒。
但遊蘇還是覺得自己有彆於春蟬,畢竟多情不等於濫情,他更不會拋棄任何他珍視的人。
何空月瞧遊蘇尷尬模樣,忍俊不禁,“遊老弟說的不錯,你的確是知恩圖報之人,否則又怎麼會找上何家尋一個尋不到的人。”
遊蘇訕笑兩聲,沒再回話,試圖終結這個話題。
恰在此時,一股幽風拂過,吹落樹上殘雨陣陣。
遊蘇一邊撐傘,一邊抱怨:“這穀底陰風不斷,不僅冷,雨還沒乾,要想躲在樹下過夜怕是難,要不我們先出去吧?”
何空月卻伸出手停在空中,狀如思索。
遊蘇不解其意,但知曉何空月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靜靜等候。
“遊老弟,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陣風,和之前的風不太一樣?”
遊蘇仔細回憶,蹙眉道:“更陰冷一些。”
“沒錯……”
何空月看著自己的手掌,手掌上一根發絲迎風飄揚。
“靈虛山脈擋住的是從北敖洲吹來的寒風,我們所在的這個山穀也是山脈間的空隙,那這風應該是從北邊往南邊吹才是。但剛才那陣風……卻好像不是這個朝向……”
遊蘇也認真起來,“何兄的意思,是這地方有彆的風源?”
“應該不會錯,總不能是胡亂刮起的邪風。我甚至覺得,就是從承影尊者墓穴裡吹來的風!”
遊蘇深呼吸了一口,滿鼻息都是泥土潮濕的氣味,似乎……還有一點極淡的腐味兒?
遊蘇也不敢確定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確有此味:
“難道墓穴提前開啟了?”
“遊老弟之前沒有野外尋找機緣的經曆?”
遊蘇搖頭。
“墓穴的禁製的確還未消散,但不代表大門也是關的。隻是修士們需要靠禁製消散的一瞬間,來判斷墓穴的具體位置。倘若你提前就知道,又何必等禁製消散?”
何空月給遊蘇解釋,旋即又道,“而且就算這風源不是此行的目的地,大抵也是個山洞或者地窖,進去休憩,總好過跋山涉水再爬出去,然後明日又爬進來。”
遊蘇心想也是,這天底下的機緣又有幾個活得到自己身上禁製解除的那天:
“那我們便去尋它。”
何空月給遊蘇澆了盆冷水,“這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刮,或許需要找一夜也說不定,做好準備。”
遊蘇卻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塊陣盤,正是之前帶著姬雪若在玉環池底尋找出路用的風鼬陣盤。
“無妨,有它在,一定能找到。”
遊蘇將風鼬陣盤交給何空月,何空月表情微怔地接過,倒不是因為手中這珍奇的法寶,而是因為遊蘇能毫無顧忌地直接給他使用,儼然已是將他視作值得信賴的朋友……
山穀之外。
春蟬自知無法突破這層防線,早就離開另尋入口了。
而葉娥容則坐在仆人為其臨時打造的小型宮殿中,烤著火,喝著熱乎乎的奶茶。這是一種在恒高城新興的飲料,用羊奶和香茶煮製而成,深受年輕女性的喜愛。
她滿足地放下茶碗,身後一位老仆問道:
“小姐,您真的打算將機緣拱手讓人嗎?”
“沒有啊,墓穴這不還沒開嗎?提前給何空月透露點也沒什麼,到時候我們還是同一起跑線。再說,他不也幫我們看清那春蟬的真麵目了嗎?”
葉娥容滿不在乎,“反正父親要我取得仙劍也是為了方便我拜入蓮劍尊者門下,那我直接把蓮劍尊者的弟子變成我丈夫,不是更好?”
何疏桐最近連收兩名弟子,給了外界許多劍修一種蓮劍尊者將廣開師門的錯覺。
那老仆低聲一歎,自己這小姐哪兒都好,就是太愛看那些情愛話本了些。
“誒對了,山穀裡又是刮風又是積水的,肯定不好受,伱把他二人尋來,與我們一起駐紮在營地裡。”
葉娥容托著香腮,滿臉期待。
老仆卻頓了頓,道:“他二人進穀時我就派了人跟著他們,但……跟丟了。”
“跟丟了?!”
葉娥容驚地站直身子,“不行,我得去尋他們!”
老仆連忙拉住這位任性的小姐:
“小姐彆急,那兩人都不是普通人,遇到危險還輪不到咱們急。”
“怎麼輪不到?你不急我急!”
葉娥容都快急死了,老仆卻有自己的打算:
“這是小姐送給他的機緣,他若沒本事接住,說明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