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間很晦暗,密閉性極好,外麵是白晝,裡麵卻堪堪視物。
這是千華閣總部專門用來展示頂級商品的房間,天花板上有一處強光源,它會射下錐形的光打在商品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將被其吸引而去。
此時靜立舞台中央的少女沐浴在光中,仿佛與光也融為了一體,那塊熟悉的玉兔麵具神聖而不可直視。
可明明在她揭下麵紗之前,她的氣質都像是一個任人參觀的展品。
千華尊者推了推金絲眼鏡,表情有些難看,但還是出言穩定眾人情緒:
“諸位稍安勿躁,望舒仙子還要摘下麵具呢……”
眾人聞之皆是恍然,隻是好奇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哪有人又戴麵具又戴麵紗的?
“千華尊者,對不起,我不想摘了。”
望舒看向千華尊者,清澈的藍瞳中是格外的堅定。
這讓千華尊者都有些錯愕,“望舒仙子說笑了,是有什麼難處嗎?要是今天沒準備好,那就明天,或者後天……我們都可以等你的。”
這些畫師雖然都各有氣節,很難說有什麼東西能同時聚集起他們來一同為之作畫。但來都來了,誰都不想錯過這萬眾矚目的一刻,為了親眼見證望舒仙子摘下麵具的模樣,多等幾日也無妨。
“望舒仙子不必感到壓力,我們都能等的。”
徐灩擱下畫筆,和藹說道。
眾人也是點頭附和。
這些人都是以畫入道,能畫出更精深的畫作就能讓他們在畫道上更進一步,自然不舍得放過望舒仙子顯露真容的契機。
望舒忽地轉身,環顧起包圍著她的人們,她一一與他們對視,這讓這些畫師皆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果然還是不習慣啊……”
眾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修士,自是再一次聽見了少女的喃喃自語,皆是有些不明所以。
殊不知望舒從始至終,都不喜歡彆人凝聚而來的目光。
方才坐著時,外界與內心的焦灼的讓她如坐針氈。
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都會有後悔的時刻,她想要一張臉是為了給師弟看的,又不是給他們看的,為什麼自己要向他們展示呢?
在小花帶回了師弟的評價之後,她才忽然驚醒,自己不能繼續做錯事了。
“不用等了,我不會摘的。”
此話一出,畫師們表情有些不對,而千華尊者更是黛眉深蹙:
“望舒仙子,大家都在等著呢,你突然出爾反爾,讓大家掃興而歸……不太好吧?”
千華尊者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費儘口舌金錢才請來這群心高氣傲的畫師,就是為了無死角記錄下這一瞬間。
可這單純的望舒仙子居然臨時變卦!這叫她的臉麵何存?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說望舒仙子一定會摘下麵具的!
“對不起。”
望舒知道說話不能反悔的道理,“但是您答應我一定會讓我師弟喜歡的,可是師弟不喜歡,那我就不想要了。”
“這是你想要就能要,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嗎!”
千華尊者語氣慍怒,挽著高貴發髻、一身黑金旗袍的她壓迫感十足。
“這就是我的臉,千華尊者可以讓他們就這麼畫。”
望舒平靜地給出了她認為的補償方案。
“可他們來就是畫你露臉的!你不露臉,本尊為什麼不親自上陣?”
千華尊者這句話倒是不假,她同樣是美名已久的老牌仙子,一個不露臉的望舒仙子單論影響力,的確無法與她相比。
隻是身為一閣之主,她怎麼可能屈尊做這種事。
“可這就是我的臉啊。您沒有幫到我,我卻依舊願意補償您,您怎麼能不領情呢?”
望舒的語氣天真,似乎是真的很困惑。
此話一出,圍觀眾人皆是麵露疑色,有些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麼。
這望舒仙子魔怔了不成?哪有人把麵具當自己的臉的?
他們能理解這兩人之間應該是產生了什麼交易,而交易如今失敗了。但是卻不懂摘個麵具而已,跟‘想不想要’怎麼聯係上了?
千華尊者察覺眾人異色,輕吐濁氣。
她看出來了,這個玉兔麵具根本不是之前的麵具,而是千麵斑所化!所以望舒才會說這就是她揭開麵紗後的臉!
但是千華尊者卻不理解,自己都得靠像捏泥團一般,捏上許久才能將千麵斑捏成想要的形狀,望舒仙子是怎麼做到讓它自行變化的?!
千華尊者暗自懊惱,自己一時氣急居然和一個晚輩當眾對峙,繼續說下去,怕是難免有人要猜出些端倪。
她雖然想將望舒仙子身為神女卻與邪祟為伍的事情作為把柄要挾,卻不想暴露自己也與邪祟有染的事情。
恰在此時,房門外倒是響起了動靜。
“遊公子,您不能進去!”
“讓開!”
望舒聞言藍瞳一亮,是師弟來了!作勢就要衝出包圍圈去門口接遊蘇。
千華尊者卻一步踏出,擋在了她的身前。
眾人已是有些看不懂事態的發展,皆是望向千華尊者。
門外傳來的爭鬨聲源源不斷,千華尊者心如火烤。
“諸位貴客,臨時出了些變故,請容我先解決一下。且請諸位先回客房休息,若有意願,可在千華閣隨便逛逛,看上了什麼衣服,儘管跟侍女說便是。”
千華尊者麵含微笑,隻得出此緩兵之計。
眾畫師相視一眼,知道事有蹊蹺,但也隻得起身告辭。
“千華尊者!”
一聲怒喝驟然響起,與此同時門洞也突然一開,又有大片光照了進來,一個人影在地上被拖得老長。
眾人定睛看去,擋在門口的,竟是一個少年。
隻見他的左手脫臼一般無力地垂著,渾身衣服都是裂開的碎口,身上還帶著一股淋漓的血腥氣。
“這……”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想象怎麼會在千華閣的總部見到一個這樣模樣的少年。
這少年容貌俊美、身姿挺拔,難道是……被千華尊者圈養在此、肆意虐玩的男寵嗎?
其中有一位女子畫師忽地目露精光,驚道:“是遊蘇!蓮花峰的遊蘇!”
遊蘇這張臉在恒高城也算是廣為人知,眾人認出之後心中更是驚詫。
“遊公子,你來了。”
千華尊者淡笑回應,平靜如常。
“看來遊公子找我有急事,諸位貴客且去休息吧。”
話罷,門外的侍女便魚貫而入,一一將這些赫赫有名的畫師接出門外。
眾人雖想繼續看熱鬨,但卻也不敢在千華尊者的地盤任性,畢竟十人中修為最高者也未至洞虛。
隨著房間門再次被關上,晦暗的房間內就隻剩對峙的三人。
望舒惱怒地瞪了千華尊者的婀娜背影一眼,就小跑至遊蘇的身邊。
看著遊蘇身上到處被勒出的血痕,以及那根已經近乎壞死的左手,少女藍瞳中滿滿是自責之色。
“師弟,對不起……”
“回頭再教育你。”
遊蘇語氣嚴肅,望舒輕輕哦了一聲,就深埋著頭站在遊蘇側身,宛如一個惹怒家長後隻能乖乖等待懲罰降臨的女孩。
遊蘇卻用尚存的右手從懷中取出一物,竟是小花帶來那副師姐本來的玉兔麵具,然後將之遞了過去。
望舒乖巧接過,眼眸撲閃,楚楚可憐。
千華尊者看著兩人,喜怒不形於色:
“遊公子倒是好大魄力,竟不惜自損一臂的代價掙脫束縛,看來你也很想親眼見證伱師姐揭下麵具的時刻。”
“果然是你乾的!”
望舒回頭怒視向千華尊者,隨身寶劍瞬間從乾坤袋中被她取出,就欲拔劍相向。
遊蘇卻按住了她的手,對方是洞虛尊者,武力衝突顯然不可取。更何況此時閣內還有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鬨得太大很容易將局麵引入不可控。
“我實在不理解,你難道不希望你師姐有一張絕美的臉嗎?為什麼你的反應要這麼大?”
千華尊者瞥向渾身是勒痕的少年,神色疑惑不解。
“你很清楚你想要利用我師姐做什麼,這麵具一旦摘下,就再也戴不上了。”
“你會不會把我想的太壞了?”千華尊者雙手環於胸前,將豐腴托的更加飽滿,語氣竟有些委屈。
遊蘇卻不顧渾身傷痛,笑著搖頭:
“你很壞,比我想的還要壞。”
“沒錯,你就是壞人。”
望舒看到一向信賴的師弟也這樣說,忙信誓旦旦地附和。
“我千華閣每年都會給神山交一大筆稅,用以在海岸線抵禦邪祟的工作;我還會往窮苦城池捐贈許多衣服,她們都稱我為大善人,你們卻說我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