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華尊者眼神一凝,深呼一氣,雪白飽滿的弧度輕輕晃蕩:
“是的,我在害怕你。我們沒有必要鬨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我的確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你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補償,我願意為我自己的過錯彌補,如你一樣。往後我不會再找你們碧華閣的麻煩,你也不需要當千華閣的代言人,你覺得如何?”
她說的振振有詞,態度誠懇,像是已經認錯。
望舒卻將劍一橫,眼神又銳利起來:
“你想害我。”
千華尊者目露錯愕,她是個極擅長隱藏自己惡念的人,她剛才說這話時絕對沒有想要害望舒的念頭,望舒居然也能捕捉到?
她卻不知道,這一次望舒其實沒有從她的身上感受到惡意,這是望舒完全出於自己對一個人的判斷來做的決定。
這個壞女人,是不可以相信的!
“千華尊者,你不是知道自己錯了,你隻是怕了。”
遊蘇躺在地上忽而出聲,肆意地笑著。
看到師弟的慘樣,望舒更加堅定了自己看法。
千華尊者這張冷豔的臉上驟然現出一抹猙獰,她想的很明白,比起屈尊求和,不如繼續試圖控製少女!
比起以後,現在才是最好控製她的時候!設想一下,一個擁有滅世之能的怪物為她所用,她隻覺自己的野心都快燃燒起來了!
而就在這一瞬間,她猝然狠下心來,威壓全開。
桌案邊的花瓶以一種極小的頻率不斷震動,地上的小玩具碰撞在一起發出脆響。
望舒嚴陣以待,劍勢不斷醞釀,而遊蘇就沒那麼好受,蜷縮在地上痛苦不堪。
望舒心憂師弟,便準備立即出劍打破千華尊者的氣勢,可遊蘇卻被一根絲帶吊起,轉瞬間就被千華尊者擒住咽喉。
“放下劍!”
望舒動作果然停滯,舉劍猶豫不決。
“不想讓你師弟死,就放下劍!”千華尊者繼續發號施令。
她看得很準,遊蘇才是這個少女的命門,隻有控製住了遊蘇,才能控製住望舒。
遊蘇四肢受困,連蹬腿都做不到,又被扼住咽喉說不了話,隻能瞪大眼睛嗚咽著。
望舒因為過度用力,玉手骨節凸起,她忽地一甩,劍便結實地插在地板上。
“放下我師弟!”
千華尊者又笑了,“望舒仙子,彆太天真了。”
“你!”望舒作勢就要拔劍。
千華尊者卻轉而又朝向遊蘇,將他提的更高,掐的更緊:
“彆動!你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是我看上的寵物,那就必須是我的寵物!”
遊蘇反抗地更加劇烈,望舒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不要掐師弟了!”
少女剛剛明亮的雙瞳又黯淡了些許,她真的很想問三長老,不是說邪祟比人更厲害嗎?可她為什麼覺得人比邪祟還要難對付呢?
千華尊者則微微鬆開了手,傲然地看向遊蘇道:
“看你這麼想說話,給你說。”
遊蘇先是大口喘著氣,好不容易才緩和過來,他由於是被舉著,視線是從上而下睥睨著千華尊者,竟有一種莫名的憐憫。
“快說!”千華尊者對遊蘇的桀驁不化有些慍怒,“當一條野狗馴化不了成為一條家犬的時候,它就失去了價值,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千華尊者,你穿的這件黑金色旗袍很漂亮,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啊?”
遊蘇咧著嘴角,笑著問出了這個無厘頭的問題。
千華尊者錯愕不解,“你問這個做什麼?”
可她話剛問出,忽而發覺不對!
遊蘇不是瞎子嗎?怎麼可能看出來她穿的是旗袍,甚至還準確說出了顏色?!
她再次定睛看去,竟發現遊蘇的雙眼融於夜色,一片漆黑!
而這漆黑之中,又有幽綠的微光閃爍,像是地獄棧道旁點起的冥燈!
而就在她驚愕失色、檀口微張的一瞬間,她驀然感覺自己的嘴被撐大了!
她趕緊鬆開遊蘇,抓住塞入自己喉嚨裡的粗物猛地一拽,竟是一條瑩白色的滑膩小蛇!
她不認識這是什麼生物,但她知道一定跟這個假瞎子脫不開關係!
她瞬即就想掐死這條小蛇,可它的身形卻忽然變大,硬生生脫離了千華尊者的掌控。
千華尊者看著這條體型龐大、口器猙獰的沙蟲,實在難掩心中震撼,這兩個人到底還有多少是她沒見過的底牌?
千華尊者啐了一口唾沫,吐出小蛇殘留的黏液,在她的背後直接飛出數道綁帶,將小花的頭部捆的結結實實。
她忽地覺得口中殘餘一陣奇香,見多識廣的她一下就認出了源頭:
“這異獸吐出的竟是龍涎?你不會是想靠龍涎迷暈我,讓這東西鑽進我的身體裡再變大,把我撐爆吧?”
遊蘇癱倒在地,神色終於驚惶起來。
千華尊者看著遊蘇被她識破計謀的模樣,不免露出得意之笑,驀然覺得喉間傳來一股腥甜。
我吐血了?
“師姐!淦她!”遊蘇忽地大喊。
望舒瞬間聽令,拔劍而起,劍走半圓,勢要將千華尊者一劍劈斷一般。
千華尊者見少女不顧一切的架勢,隻得硬接此劍,絕不可讓這劍落到實處,否則必將碎樓破柱,那她這些隔音陣法、緩震陣法就都藏不住她們了!
若是徹底鬨翻,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她再次使出那招化炁為被之術,生生消化了劍中勁氣,轉而驅使絲帶又拎起遊蘇,喝道:
“你真要玉石俱焚不成!”
望舒被迫隻得停劍。
“把劍丟過來!”
千華尊者被她眼中的這兩個玩物一波又一波的反抗惹得心煩氣躁,也終於不再強裝優雅。
望舒看著遊蘇痛苦的麵孔隻得照做,“你快鬆開師弟!他很難受!”
千華尊者看了一眼青筋凸起的遊蘇,冷哼一聲就無情地將之甩到地板上。
遊蘇頓時劇烈咳嗽起來,但還是斷斷續續喊道:“千華……尊者……”
千華尊者橫眉怒目,“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惹我!”
遊蘇卻淺勾嘴角,囁嚅道:
“千華……尊者……你也不想千華閣閣主是邪祟的事情……被彆人知道吧?”
“你真的冥頑不靈到了一種該死的地步!”
千華尊者咬牙切齒,胸脯劇烈起伏。
可她下一瞬卻止住呼吸,愕然當場。
我明明要用絲帶再懲罰他的不敬啊……怎麼絲帶不聽我使喚?
遊蘇看著她那茫然的表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渾身發抖。
千華尊者不信邪,又操縱絲帛卷向望舒,可這次這些絲帛卻恢複了聽她號令的狀態。
“停,不準動我師姐。”
一聲令下,這些淩於半空的絲帛居然戛然而止,千華尊者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
她是以衣入道,這些布料全都視她為主,怎麼會聽遊蘇的號令?
“《邪祟眷屬研考》中記載有三條規律,一,眷屬對主上的命令無條件服從;二,眷屬對主上生不出傷害之心;三,眷屬關係一旦成立,除非主上死亡,否則無法主動脫離。”
遊蘇自說自話,聽在千華尊者耳裡卻宛如梵音。
“你……是邪祟!”
千華尊者不敢置信地看著虛弱的少年,她終於明白了少年所作的一切。
他根本不是絕對的瞎子,他能夠視物!他故意暴露出這條信息吸引自己的注意,然後用那雙眼睛逼迫自己頓了一瞬!
方才那條小蛇還有龍涎都是障眼法!她喉嚨間那股不起眼的腥甜才是遊蘇的底牌!而在她剛察覺異樣的時候,他就命令望舒不顧一切攻擊吸引她的注意!
那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小蛇吐進來的遊蘇的血!
她卻不知道,這甚至是遊蘇在她進門蜷地時,讓小花在他心口啃噬下的心頭血!
“你也是邪祟啊。”
遊蘇眼睛撲眨,笑容燦爛。
“對了,以後不可以稱呼我為‘你’,要叫……”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