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蘇心中明了,臉色也不再那麼凝重。
他不再一味地逃避,而是利用起這狹窄的空間,與白澤周旋起來。
每一次躍動,每一次轉身,都恰到好處地避開了白澤的攻擊,同時逐漸將戰場引導至那些排列整齊的神輝石之間。
白澤似乎察覺到了遊蘇的意圖,怒吼連連,攻勢愈發凶猛,但每一次揮爪,都因顧忌到那些神輝石而不得不中途收力。
遊蘇見狀,心中更加篤定,他的身形如同在冰雪中穿梭的靈狐,輕盈而敏捷,每一次接近白澤,都試圖用墨鬆劍在其身上留下痕跡,儘管效果甚微,卻也在不斷地消耗著這頭巨獸的耐心與體力。
彼此僵持的戰鬥讓洞外眾人看的是提心吊膽,他們之前也不過是凝水修為居多,所以對同為凝水境的遊蘇並沒有太過期待。
隻是他們若是再不選擇遊蘇,可能他們就連贖罪的機會也沒有就會死在那片雪原之中。所以可以說從天而降的遊蘇,就是他們迫不得已的無奈之選。
但正發生在眼前的此情此景卻是讓他們目瞪口呆,他們從沒見過一個凝水境的修士會有如此實力。看著遊蘇一個不慎被那白澤撞翻在山壁上的餘波,眾人無不幻想自己承受這一撞的情景,恐怕就算沒有當場吐血,也要喪失一大半的行動能力。
絕非是他們北敖洲修士的肉身太弱,事實上北敖洲的人和修士都是在風雪的磨礪中成長而來,單論抗壓能力堪稱五洲之最,所以他們對遊蘇肉身之強的驚歎完全是出自真心實意。
然而遊蘇帶給他們的震撼還不止肉身,還有這飄逸的作戰方式。北敖洲修士崇尚粗獷原始的戰鬥風格,所以劍修在中元洲和南陽洲盛行,但在北敖洲卻是實實在在的小眾道途。即使有,也是如北敖洲荒雪尊者一樣,講究大開大合、風卷殘雲般的劍道路數。
“遊仙師這是什麼劍法?閃轉騰挪、變化無窮,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將劍之靈動發揮到如此地步的劍修!”
“不好!遊仙師要被抓住了!”
有人眼力更好,驚呼出聲,順便一腳踹在方才誇遊蘇靈動至極的那人腿上。
隻見山洞之中遊蘇身形猛然一頓,仿佛凝固在了空氣中。
白澤見狀,以為有機可乘,巨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撲,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卻被遊蘇早有預謀地一側身,輕鬆避過。
而就在這時,遊蘇體內玄炁湧動,胸中劍意盎然,劍尖凝聚起一抹璀璨的黑光,他凝練多時的莫慫劍意轟然揮出!
劍光如龍,劃破洞中的黑暗,直指白澤的側腹。
這一擊遊蘇蓄謀已久,劍尖所過之處,連空氣中的水汽都被凝結成了冰霜。
“遊仙師這哪裡是靈動,這分明是殘暴啊!”
之前那名誇遊蘇劍法靈動至極的人大感後悔,隻覺自己下判斷的還是太快了些。
遊蘇早在不斷的纏鬥過程中發現,這白澤看上去身無鎧甲,防禦力卻驚人的強,要說唯一的弱點,那便隻有它一直悄然避開的腹部。
白澤突遭重創,龐大的身軀因劇痛而扭曲,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遊蘇並未就此停手,他深知機會難得,身形如同鬼魅,連續幾個起落,劍光如織,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向白澤的要害,卻又巧妙避開了白澤的反擊。
白澤的攻勢逐漸變得淩亂,每一次揮爪都顯得力不從心,身上的白毛竟也有好幾處開始逐漸被染成紅色,再龍筋虎骨也終有抗不住真正鋼鐵的時候,這頭盲目狂暴的神獸逐漸顯出敗勢。
終於,在一次淩厲的交鋒後,遊蘇瞅準時機,墨鬆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帶著凜冽的寒風,準備直插進白澤的心臟。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讓遊蘇意想不到的人影攔在了白澤的身前。
“不可啊!”
遊蘇聞言劍眉深凝,心中一狠,插劍的動作竟是完全不停!
“仙師不要!!”
洞外眾人驚呼出聲,隻因他們看見了遊蘇劍下之物哪裡是那神獸白澤,分明是自己的老族長陳一!!
劍意轟然墜地,不僅整個山洞,整個雪山仿佛都震動了幾下,碩大的山體抖落厚重的積雪,宛如一場小型的雪崩。
幾人既為了躲避崩雪,又為了查看自己族長的情況,隻得再次進入洞穴。
燭火再次點亮了洞內的光景,讓幾人更感驚訝的是自己想象中族長和白澤一起被遊蘇‘穿葫蘆’的血腥場景並未出現。
族長癱倒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白澤亦是縮在不遠處,猩紅的眼神仿佛也暗淡了些,甚至能從中看出對遊蘇的畏懼,但更多的還是警惕。
而遊蘇則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煙塵以他為中心輕旋,那把詭異的黑劍深深插在地板裡,近乎進去了半個劍身,可見遊蘇方才那劍之凶狠。
“我需要一個解釋。”
遊蘇冷眼看著心有餘悸的族長,聲音一字一頓,冷如寒冰。
他此番費儘心思、打生打死,不就是為了替族長打敗看守者奪回神輝石嗎?可怎麼到了最後成功關頭,出來阻撓他殺白澤的卻成了族長自己?
這種被戲耍了一般的感覺讓遊蘇感到有些慍怒,自然語氣也不再那麼客氣。
那才進來的幾人才意識到,麵前的少年有著超乎表象的冷峻。
但少年還是移開了那幾乎必殺的一劍,如果他想,恐怕自己的族長已經和白澤同赴黃泉了。
“遊仙師……這白澤……殺不得啊!”
陳一哆哆嗦嗦,有人想去扶他,他也沒有搭族人的手,隻是自己艱難地從地上撐起身子。
遊蘇聞言略微挑眉,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墨鬆劍。
“為何不可殺?”
陳一顫抖著雙手,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敬畏與哀愁:“遊仙師,您有所不知,這白澤乃是上古祥瑞之獸,傳說中它通萬物之情,能言人語。自古便有預言,若有人妄圖殺害白澤,必將遭受無儘的厄運,風雪必摧之,天地亦不容。”
遊蘇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訝異,陳一對祥瑞之獸的說法並不是白澤獨有,隻是遊蘇從來不信這些東西。他都已經決定要自己掌控命運了,又怎麼會在乎這些東西。
“就為了這個傳言,你不惜用自己的命來擋?”
陳一苦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悲涼:
“遊仙師是我們的恩人,我又怎麼可能親眼看著你為了幫我們而沾上如此厄運。”
聞言,其餘幾人也是心中愧疚。他們作為北敖洲人,也都對殺祥瑞之獸者會遭厄運的傳聞略知一二。但對於遊蘇要殺它的舉動卻無一人阻止,隻因為自己三十年的執念即將完成,誰又會在意遊蘇將背負的因果。
遊蘇沉默片刻,墨鏡下的目光幽邃,“不殺了它,你們怎麼帶走神輝石?”
“這是那些人的詭計……他們把神輝石放在這裡,不惜用神獸白澤來看管,就是因為他們還是怕被人發現藏在如此之深的秘密……而想要帶走神輝石之人,必對白澤投鼠忌器,因為那詛咒不敢強奪。”
老人僵硬地搖頭,旋即像是變得更加衰老,長歎道:
“如果為了洗刷我們的罪孽而讓遊仙師背上彆的罪孽,那我身上的罪孽又怎麼贖的完?”
遊蘇看著麵前這位年邁的族長,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
老人的責任感讓遊蘇有些感動,在自己畢生的夙願麵前,他居然選擇為了遊蘇的命運而放下。
周圍眾人亦是被感染,深感慚愧,紛紛附和。
遊蘇抿了抿唇,卻是將注意力放在了縮在後方的白澤身上。
它身上潔白的長毛毫無光澤,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機,完全沒有一頭神獸該有的夭矯姿態。它瞪著猩紅的雙眼對著遊蘇呲牙,弓腰的動作似是在警告遊蘇不要靠近。
遊蘇並不怕它,這頭神獸毫無神性可言,空有一身龍筋虎骨也是無用。
他緩緩走向身後的神輝石,試圖用手觸摸這些古樸厚重的石頭,果不其然,白澤立馬不顧身體的疼痛重新站起身子,發出了更低沉的咆哮試圖驅趕他。觀其姿態,儼然是不死不休之態。
“白澤能口吐人言,你看它像嗎?”遊蘇停住了手,還是沒有徹底地按上去,“不是白澤,那我殺了它應該沒有厄運吧?”
族長等人聞言也是略感窘然,然後白澤卻像是也聽懂了遊蘇說的話般,竟呲牙咧嘴的更凶。
“我不是白澤,難道你是嗎?!”
空曠的山洞中,一道稚嫩無比的童聲驀然回蕩盤旋在洞頂。
眾人嚇了一跳,左顧右盼,似是在尋這道童聲的來源,還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孩子也跟了上來。
可尋到最後卻皆是麵麵相覷,不敢置信地看著那頭刺毛的神獸。
這裡沒有外人,能發出這聲音的似乎也隻能是這白澤了……
遊蘇按捺住心中的訝然,他在玄霄宗時見過禦獸峰峰主十一長老,可就連他那頭號稱有龍血的神獸狻猊也無法口吐人言,白澤竟是真實存在的神獸?
“看什麼看!再看本大爺把你吃掉!”
這樣威脅的話用那般童聲喊出來頗為滑稽,後麵卻又跟著白澤用本體發出的凶悍咆哮,讓人一時分不清到底該說可怕還是可愛。
遊蘇隻覺有趣,嘴角輕勾:
“會說話就好,讓我們帶走神輝石,我可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