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望著遊蘇和姬靈若打情罵俏的模樣,嘟著粉唇小聲道:
“其實,被拐走也不錯……”
……
竹廬的暮色總是比彆處來得慢些。
何疏桐隔著竹簾望著簷角銅鈴在晚風中輕晃,蟬鳴漸弱,暑氣卻未消減半分。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蓮紋,耳尖還殘留著午後修煉時的灼燙——自那日雲端跌落,她總在靜定中看見遊蘇當時那灼灼的眼神,清晰得可怕。
回想起這幾日讓她流連的夢,其實她現在也有些分不清楚狀況。
最初的目的,是想脫胎換骨的同時將黑海月給她種下的心障保留下來,所以她才以身入夢,希望將這個心障變成屬於她的真實記憶。
可與遊蘇在那夢境中相伴而過了一輪春夏秋冬,卻也沒有因此而讓之成功變化。
這計劃明明是有可行性的,可為何沒有成功呢?
何疏桐終究隻是劍修,亦有些不得其解。
但即便現在發覺這計劃可能不行,她也不可能半途而廢。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方法,還是因為對這個夢境的不舍。
這個夢好像另一個世界,讓獨處於私密空間的兩人都做成了更真實的自我。
遊蘇肆無忌憚展現著對她的眷戀,她也可以不用像現實一樣顧忌良多。在這沒有人能夠窺視到的世界裡,縱容少年的同時,她亦是在縱容自己。
以至於回到現實的她,每每回想起夢裡做過的事情都會害羞欲死,對那樣的自己感到陌生。
那夜給遊蘇念經講學,她最後竟如同乳娘般抱住少年,任由少年貼著她的良心撒嬌,也任由自己泛濫著母性。
甚至最終排毒結束,她也沒有像之前一樣害羞地趕緊離開,而是與遊蘇相擁溫存了片刻。
就好像……她也是在補償現實中,那個保守古板的自己所親手推開的東西……
驀然,何疏桐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從思緒中脫離。
她輕蹙黛眉,喃喃道:“他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了我要閉關,不要來打擾我嗎……”
念及於此,她莫名覺得緊張起來。
倘若遊蘇固執地敲門,固執地要見她,她能裝作閉關將之拒之門外嗎?
可此時的她根本沒有冷靜下來,她也沒有想到一個好的方案來應對兩人之後的關係,所以她沒有勇氣麵對他。
但事實上她根本也沒有去思考該如何應對,她隻是逃避般的將自己送到夢中,去成為夢裡那個更自由的自己來免去現實帶給她的困擾。
她這才恍然驚覺,這的的確確是她的心障。
她有些後悔起自己的優柔寡斷,或許從最早她就該快刀斬斷這個心障,她也一樣會關愛少年,隻不過是少了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也好過變成現在這樣,幾乎變成了一個根深蒂固,再沒有勇氣去拔除的心障。
可真的好嗎……?
那是封心鎖愛後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感覺,那是將她從自我否認的泥沼中拉出來的救命稻草,她怎麼可能舍得忘掉呢?
“師娘。”屋外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心緒。
“我知師娘說閉關是不願見我,蘇兒不進去,隻是在這裡說說話。”
“蘇兒總是擅作主張,總是讓師娘擔心害怕,師娘生蘇兒的氣理所當然。但蘇兒不認為自己這次做錯了什麼,因為蘇兒關心師娘沒有錯。”
弟子關心自己的師娘,怎麼不算錯……
“師娘不想讓蘇兒知曉你的具體傷勢,但我不可能視而不見,所以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雪若小姐跟我說曾想給竹廬設下一個斥火陣,但沒有陣法扛得住下麵的火山,師娘也跟她說不需要才作罷。”
“但蘇兒知曉師娘身體欠佳,怎能抵禦熱氣侵擾?也是因為蘇兒才害得師娘陪我流落到東瀛,所以這段時間弟子廢寢忘食、夜以繼日都在研究此物。”
原來他最近一直都忙著怎麼為我消暑嗎……
“此物名為冷風扇,師娘取下品靈石置入中軸,即可運作兩日有餘。扇葉旋轉可吹風不斷,銅盒儲冰則可讓風漸寒。”
“師娘若嫌吵,可將扇葉角度調至東側,借火山風勢或可降低聲響。蘇兒沒有做到儘善儘美,還請師娘先將就用之,也好過暑熱侵蝕。往後每日我都會給師娘送來三塊冰,即使不能親為也會有彆人相送。”
遊蘇的聲音透過竹簾,他不厭其煩的一個人絮絮叨叨,沒有小心翼翼,隻有無微不至的關切。
何疏桐甚至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師娘,反倒他像是自己的長輩。
“並且每日送冰的時候,我也會順便給師娘帶一碗冰品。今日這冰酪也是新製的,加了梅子,酸中帶甜,比上次的楊枝甘露更解暑氣。我將它們都一並放在這裡,師娘記得拿進去。”
話音落下,少年緘默了許久,才終是歎息般衝著竹廬行了一禮:
“弟子要說的話和要送的東西都已送到,明日再來見師娘。”
話罷,少年便轉身離去,並未有絲毫拖泥帶水。
“每日送冰……”何疏桐喃喃自語,喉間發緊,“倒像是怕我化了般。”
她若想更果決一點表明態度,她就不該將門外堆著的東西拿進來。
可少年那落寞離開的模樣讓她心疼,她又怎麼舍得他的一片心意白白被烈日蒸發。
她憐惜地將已經化了大半的冰酪送入口中,卻看見冷風扇底座壓著張字條,是遊蘇的字跡:
“師娘,我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