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青鬲爐裡熏著柔香,少女倚在軟榻上睡著了,眉間自睡著後就一直沒有舒展過,淚澤也順著眼角淌下來。
似一場噩夢開始,又或是恍回前世重墮地獄一回。
夢裡的大雨下得昏天黑地,整個辰王府被籠罩得壓抑沉悶,叫人喘不過氣。
文瑤穿著厚重的喜服被人攙扶進了房內,沒有禮成,也無需叩拜,一切都怪異至極。
先是下人的驚叫聲,後丫鬟雲初哭著跑來告知:“姑娘,世子謀反,褚家上下已被禁衛誅殺!”
文瑤推門出去,便見外麵火光衝天,所有人都在惶恐地逃竄。
禁衛以辰王圖謀不軌逼宮篡位,璟世子惡逆不道,殘暴不仁的罪名為由包圍了王府,隨後舉刀便殺。
喜綢在漫天大火裡燒得刺目,雨幕裡的人一個個倒下,血流成河。
文瑤想逃,可喜服厚重阻礙了腳步,隻能眼睜睜看著刀劍穿胸而出。
血液汩汩而出,在胸前洇散開。
她倒在地上,雨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麵前的人是誰,隻聽見那人嘖嘖歎惜:“多好的一張臉兒,真是可惜了。到底是本王那侄兒心計深,假意替你爹翻案,利用這樁婚事來拉攏那幫清流,就連眼下大婚這麼喜慶的日子,竟也拿來做幌子逼宮篡位,還真是小看了他!”
文瑤茫然,胸口鈍痛不已。
這一切竟然都是陰謀!
昏暗間交織的雨幕砸落在血泊裡,她趴在那嘔血不止,卻不甘落得此下場,奮力掙紮著起身。
可麵前的火光卻迅速在眼前縮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亮如白晝的殿堂,還來得及抬頭,便感覺到臉頰濺來濕熱。
腥氣黏膩,殷紅刺目。
殿內席上佳肴琳琅滿目,地上卻已成了血池。與她對麵而站的人亦是一身喜服,衣擺從血池拖曳而過,緩步朝人群走去。
大臣們被節節逼退,他們驚恐萬狀地看著提刀行近的人,有求饒,有唾罵。
魏璟不為所動。
寒芒從空中劃過,準確地落在他們的脖頸上,血液肆濺,誰都無法阻擋。
屍體堆疊,他唇角卻勾起一抹笑,血腥浸染在那雙眼中,如同嗜血惡鬼。
文瑤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不能動彈,連害怕也忘了。
她根本不敢相信,麵前謀反的人會是她的夫君。
一個在大婚之夜謀反,還謀反失敗,禍及她家人的陰險小人!
雨滴落進眼裡,絕望的眼瞳裡映著火光,還有禁衛屠殺的劍影。
文瑤沒能爬起來,墮入了黑夜。
“姑娘,姑娘——”
文瑤從一片黑暗裡睜開了眼,渾身如浸過冷水一般大汗淋漓,連寢衣都濕了。
她驚坐起身,胸口一起一伏地喘著。
婢女雲初坐在床前,輕柔地替她擦去額前的汗水:“姑娘可是又做噩夢了?”
恍然聽見聲音,文瑤轉過頭,眸中水霧朦朧,意識到自己還在江陵,並未嫁到京城。
自兩個月前起,她便時常夢到這些可怕的場景。
雖有些惶然不安,可到底隻是夢境,沒有多想。直到一個月前賜婚的旨意到了江陵,她才意識到那一切並非夢。
她當真與辰王世子有婚約,也與夢境中時間相合,要在一年後嫁入王府。
褚家上下,包括祖母舅舅他們,眼下都在因為有這婚事而感到高興。全然不知她那未來的夫君,狼子野心,會在大婚當夜謀反,令褚家上下滅亡。
剛至卯時,外頭天還未亮,文瑤沒了睡意,緩了緩便起身。
見屋內掌了燈,進來幾個丫鬟,是舅母鄭氏派來跟前伺候的。
“姑娘昨日才回府,舟車勞頓,老太太與夫人讓您不必早起前去請安。”
文瑤溫聲:“無妨,該去的。”
她這些年一直留在澤州養病,很少回江陵,加上知曉未來之事,內心不安,總想著要多陪在家人身邊。
文瑤坐在妝台前,由著丫鬟替她挽發梳妝,隻是她不喜妝容繁複,便免了那些奪目貴氣的配飾,妝麵也隻是略施柳眉。
又在那一堆極為華麗的衣裙裡選了件素雅的,領口環以白狐軟毛,柔柔拂過下頜,襯得烏眉膚白,勝卻冬雪。
見她如此迅速就妝戴好了,丫鬟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