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賀瓷接到了陳弘新的電話,姐夫說昨天在家都沒能好好吃頓飯,今天中午要請她吃飯,在公司附近選了一家火鍋店。
伸手不打笑臉人,賀瓷雖然和賀苑的關係還僵著,但卻沒辦法拒絕姐夫的邀請。
工作日的中午火鍋店沒什麼人,賀瓷工作一結束就來赴約,她上午在和一個合作方談續約條件,講得口乾舌燥,人還沒坐下就擰開剛才在便利店買的冰水喝了幾口。
陳弘新坐在對麵,叮囑她緩著點,“哎喲,慢點喝,彆給自己嗆著了,女孩子少喝點冰的嘛,我給你倒杯熱的。”
冒煙的嗓子終於好點,賀瓷脫了西裝,將外套搭在椅背上,白皙纖長的手指卷著襯衫袖口。
對上姐夫充滿慈愛的關懷眼神,她不由失笑:“老陳,收收你這老父親一般的慈祥眼神吧。”
賀瓷和陳弘新關係不錯,她中學的時候也曾有一段惹事生非的時期,但很多時候都是陳弘新替她善後。
她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父母和姐姐工作忙,他們抽不開身的時候,陳弘新也會作為家庭代表來看她,生活學習都給她安排得緊緊有條,事無巨細。
那時候賀瓷時常覺得他比她爹更像爹,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老陳”、“老陳”地喊他。
“剛才看你這麼乾練又有氣場地朝我走來,”陳弘新一邊很誇張地比劃,一邊說,“我隻是感慨啊,當年的小屁孩現在也長大了,在工作中能獨當一麵了,你姐姐看到也會很欣慰的。”
賀瓷沒有反駁他,隻是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年齡,看著桌上沸騰著冒泡的鍋底,小口小口地喝著他剛才給她倒的熱茶。
“我們去旅遊的時候給你帶了點小東西,之前讓你一起去你不去,原來那時候就已經偷偷回國了。”陳弘新將身旁的一個手提袋遞到對麵。
賀瓷打開袋子一看,吃的玩的都有,看上去都是一些當地的特色,她笑道:“謝謝老陳,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陳弘新樂嗬嗬地說:“還不是你姐走到哪兒都想著你,咱家裡不一直都是這樣嗎?蓓蓓和楠楠有的禮物小瓷也有。”
賀瓷被他說得心頭一陣陣發軟,嘴角勾起了真心實意的笑容,“你們怎麼又把我當小孩子了?”
她將東西收好,把小推車上的食材拿上桌,問道:“你怎麼中午有空出來?你閨女不是要上學嗎?”
賀苑和陳弘新不喜歡太過鋪張的生活,他們家裡雖然有兩個孩子,但隻請了一個保姆,小孩的大多數事情陳弘新都是親力親為,按理來說這個點他應該在接女兒放學。
“你姐姐今天休息,我就得空了。”
陳弘新一邊在鍋裡燙蝦滑,一邊笑眯眯地對賀瓷說:“這個蘸料是本地的吃法,你嘗嘗看。其實我今天本來想帶你去吃川菜的,但你姐姐說你的胃肯定不適應,吃辣又得疼了。”
句句不離賀苑,他今天來當和事佬的目的昭然若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賀瓷隻覺得自己安分了好些時候的智齒又開始疼了。
“今天約你吃飯最主要還是想看看你,但我也是領了任務來的,”陳弘新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信封,推到賀瓷的麵前,“打開看看。”
“什麼東西啊?這麼神神秘秘。”
賀瓷放下筷子,打開信封,瞧見裡麵裝著一把鑰匙、一張電梯卡,以及一張寫著地址的便簽貼,不由愣住了。
陳弘新解釋道:“房子就在CBD附近,你上班通勤走路十分鐘,是前兩年買來投資的一室一廳,之前一直空著,現在你住正好。”
“老陳。”賀瓷的視線一直沒從那個鑰匙上挪開,半開玩笑地問,“這鑰匙是你從我姐那兒偷的嗎?等她知道了你不得跪鍵盤?”
“哎呀,你這是什麼話。”陳弘新哭笑不得,“我哪裡敢?”
拿這就是賀苑的意思了?昨天的爭執和那個巴掌又算什麼?
“我不要。”賀瓷將信封合上,往他那邊推,“我也準備買房子,地段這麼好的房子你們也彆空著了,拿去出租吧。”
“買房子?”陳弘新關切地問,“你現在手上有這麼多錢嗎?爸媽留給你的房子你舍得賣?”
賀家父母去世時,遺產分配很公平,京西的房子留給了在國內生活的大女兒,也就是賀苑一家四口現在住的這套,國外的兩套房留給了一直在國外生活的小女兒。
京西是超一線城市,市中心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都要上千萬,如果賀瓷要在地段好一點的地方買房子,國外的那兩套房就都得賣掉,自然是舍不得的。
房子買偏一點,國外的房子賣一套,手上的債券和股票也賣掉,這樣她的通勤時間就會很長,生活質量也會降低。
見賀瓷不說話,陳弘新繼續說道:“你一直住酒店也不是個辦法,或者你想回家住嗎?雖然你姐姐嘴上說不想讓你回國,但家裡一直有你的房間,楠楠現在住的房間都是雜物間改的,你的大房間我們一直沒動呢。”
賀瓷撇撇嘴,輕聲說道:“她可真矛盾,她不想讓我賣掉國外的房子是覺得我有朝一日還是要回去的吧?”
“那房子從購買到裝修,都是爸媽定下的,她隻是想讓你留個念想。”繞來繞去終於回歸正題,陳弘新鬆了一口氣,“你姐姐昨天一時情緒衝動了,她也很後悔,昨天給你送傘你也沒給她台階下,今天就派我送鑰匙來了,她雖然嘴上不說,但這不就是暫時同意你留在國內的意思嗎?”
昨晚裴寂走後,賀瓷見到賀苑夫婦,並沒有走上前,而是轉頭就走了。
畢竟臉上還疼著,賀苑的示好她可接不住。
“她這人做的永遠比說的多,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而且你昨天那話確實傷她心了,你怎麼能讓她當你……”
陳弘新歎氣道:“三年前你車禍,她半個月瘦了十多斤,她聽到你說這話怎麼可能不傷心不生氣?她生孩子的時候我都沒見她哭,你昨天走後她都掉眼淚了。”
昨晚賀瓷翻來覆去睡不著,自知失言,雖然人們在吵架時總是習慣於向最親近的人捅刀子,但有些話說出來確實傷感情。
“我明白我也有錯,這不是話趕話間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倒出來了嗎?但是,老陳……”賀瓷給陳弘新夾了一塊羊肉,試探道,“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想讓我回國嗎?難道你們想讓我躲情債?”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了。
“你……”
捕捉到陳弘新稍有不自然的微表情,賀瓷伸手的動作一頓,有些咄咄逼人地問道:“我在國內真有情債呀?”
“賀瓷,你可彆坑我。”陳弘新捂著臉,語氣驚恐,“我是不可能背叛你姐姐的,休想從我這裡套話。”
“嘁,我是在詐你,沒想到你真上鉤,”伸出去的筷子繞了一圈又被收了回來,賀瓷將羊肉放進自己嘴裡,“你不說拉倒,我早晚要知道。”
“她不想讓你回國確實有她的理由,但肯定不是你昨天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陳弘新頓了下,“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對你也是一樣的,她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你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地生活。”
“她隻是在用她的方式保護你,或許現在你不再需要她的保護,但對她來說,這是她的本能。”
“小瓷啊,”陳弘新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之間立場不同,或許未來有一天,你會覺得她一些事情做錯了,但不要忘記她的出發點永遠是為你好,可以嗎?”
這種打預防針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妙,但不管怎樣,這番話確實很戳心窩子。
在陳弘新那雙無比真誠的眼睛的注視下,賀瓷點了點頭,答應他:“好,我不會真的跟她生氣的。”
昨天吵架上頭,隻記得小時候賀苑對她時不時的疏遠,但她永遠不會忘記車禍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就是賀苑,形容枯槁的,看上去比她這個傷患還糟糕的賀苑。
該說的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賀瓷沒忘記她待會兒還要去裴寂的辦公室,低頭專心致誌地吃著東西。
“小瓷,還有一件事,”陳弘新問道,語氣有些支支吾吾,“你的老板對你好嗎?”
賀瓷自然認為他指的是他們招商部的總經理,抬頭問道:“你說夏餘馥?她雖然很嚴厲,但對我挺好的,你們認識她?”
被賀瓷清澈的目光注視著,陳弘新隻覺得自己的腦門上都浮起了一層薄汗。
“我不是指她,我說的是裴寂,昨天我看到他給你送傘,覺得他眼熟,似乎在新聞上見過,回去一查果真是你們大老板。”陳弘新低頭擺弄自己的筷子,避免撞上賀瓷的目光,以免露餡,“你和他很熟嗎?”
剛才說得頭頭是道的人現在目光躲閃,其實陳弘新不擅長說謊,也不擅長套話,賀瓷將他的異常儘收眼底,不動聲色地說道:“可是他基本上不在媒體前露麵。”
“啊……啊?”陳弘新改口道,“那就是和你姐姐一起出席活動時見過,我不關心這些,所以一直記不清。”
“我怎麼會和他熟呢?他的朋友和你們一個小區,昨天他是去參加聚會的,我們也是偶然撞上的。”
雖然他話中的漏洞百出,但賀瓷不再為難他,輕笑道:“我和他的見麵次數五個手指頭都能點明白。”
“這樣啊。”陳弘新笑了笑,“總之你如果在職場上受欺負了,一定要和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