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鎮淵被派到蘇晚晴所在的那棟實驗樓檢修一處老化線路。狹窄昏暗的配電間裡,空氣悶熱,彌漫著絕緣膠皮和灰塵的味道。他蹲在梯子上,擰著螺絲,動作卻有些心不在焉。蘇晚晴手腕上那圈七彩絲線,和她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在腦海裡反複交替閃現。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蛛網,瞬間籠罩了他!
他猛地回頭!
配電間虛掩的門縫外,走廊昏暗的光線下,半張臉一閃而過。
皮膚白皙,眼神…冰冷。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打量和…評估?像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又像是在審視一件即將報廢的工具。那眼神裡的東西,讓陳鎮淵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那不是蘇晚晴的眼神!那是…誰?
門外的身影似乎也察覺到他發現了,悄無聲息地退開,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
陳鎮淵僵在原地,手裡冰冷的扳手幾乎要被他捏變形。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是因為悸動,而是因為一種莫名的、巨大的危機感。那眼神…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又漠視一切的冰冷,仿佛穿透了他油膩的工作服,看到了他體內那顆正在鈣化、腐爛的前列腺,看到了他靈魂深處那些不堪的妄想和掙紮。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檢修完畢,收拾工具離開配電間。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他沉重的腳步聲在回蕩。經過蘇晚晴實驗室那扇緊閉的、貼著“量子糾纏觀測組”銘牌的門時,他腳步頓了頓。
門內,隱隱傳來儀器低沉的嗡鳴聲,還有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琴弦繃緊到極致即將斷裂的“精神張力”。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複雜的儀器前,眉頭緊鎖,枯黃的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些跳躍的數據流,纖細的身體裡,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被瘋狂壓榨、透支。
靈魂虛弱…身體虛弱…
陳鎮淵的拳頭在工具袋下悄然握緊。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她會垮掉的。
一個念頭,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在他被前列腺疼痛和挫敗感反複蹂躪的腦海裡,破土而出,野蠻生長。
找她!當麵說清楚!帶她去看病!他認識一個退休的老中醫,據說對調理這種元氣大傷很有一手!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他所有的理智。下午剩下的時間變得無比煎熬。他機械地完成著其他檢修任務,腦子裡卻像燒開的水壺,反複沸騰著那個計劃:去等她!在她單位門口!開車帶她去!
時間終於捱到了下班前。陳鎮淵胡亂洗了把臉,脫下油膩的工作服,換上一件洗得發白、領口都有些磨損的舊夾克——這是他最好的一件“便裝”了。發動他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舊桑塔納,一路突突著,早早地停在了研究所氣派的大門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夕陽的餘暉給冰冷的辦公樓鍍上了一層暖金色。下班的人流開始湧出。陳鎮淵的心跳,隨著每一個走出大門的身影而加速。他緊握著方向盤,手心全是汗,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死死鎖住那扇旋轉玻璃門。
終於!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蘇晚晴低著頭,快步走出來。依舊是那身灰藍色的工裝外套,顯得她更加單薄。枯黃的短發被晚風吹得有些淩亂。她似乎很疲憊,腳步匆匆,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就是現在!
陳鎮淵猛地按下了方向盤上的喇叭!
“嘀——!!!”
刺耳的鳴笛聲在研究所門口驟然響起,劃破了傍晚的寧靜,引得周圍下班的人都紛紛側目。
蘇晚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循聲看來。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隔著臟汙的車窗玻璃,四目相對。
陳鎮淵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錯愕,隨即迅速被一種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恐懼所取代!那眼神,像兩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想推開車門,想喊她的名字。
然而,蘇晚晴的反應比他更快。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猛地扭過頭,幾乎是跑著衝進了研究所大門旁邊的那家小超市!
動作快得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陳鎮淵推車門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血液。他像個傻子一樣坐在車裡,看著蘇晚晴衝進超市,看著她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手機,正貼在耳邊,臉色蒼白,嘴唇快速翕動著,眼神還警惕地掃向他車子的方向。
她在打電話。打給誰?
陳鎮淵幾乎能猜到答案。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混合著被徹底拒絕的憤怒,猛地衝上頭頂,燒得他眼前發黑。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操!”
破舊的桑塔納發出一聲痛苦的**。
他眼睜睜看著蘇晚晴掛了電話,低著頭,腳步更快地朝著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一次都沒有再回頭。
完了。徹底完了。他在她眼裡,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需要向領導投訴的“騷擾者”。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陳鎮淵麻木地掏出來,屏幕上跳動著研究所後勤主管的名字。
他盯著那個名字,屏幕的光映著他灰敗絕望的臉。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也沉入了地平線,研究所冰冷的輪廓徹底融入深沉的暮色。車裡,一片死寂。隻有前列腺深處那頑固的、越來越清晰的鈍痛,如同喪鐘,一聲聲,沉悶地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