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院中籠著一層薄光。
薑義隻穿了件單衫,腳下紮著馬步,依著那本舊冊上的圖譜,一招一式舒展開來。
動作雖不快,卻穩當得緊,透著幾分較真兒的勁頭。
身旁兩個小子也在跟著比劃。
薑明年紀大些,姿勢拘謹,胳膊繃得像木棍,時不時抬眼瞄他爹。
薑亮還小,腿短重心浮,剛站沒兩下就晃晃悠悠,像隻學走路的小狗仔。
薑義也不多言。
見大兒肩膀聳著,便上前虛按一把,示意他沉肩墜肘。
小兒的馬步歪得厲害,便蹲下身去,輕輕扶了扶。
動作極是耐心。
柳秀蓮倚在門邊看著。
想著前幾日,丈夫偷著在屋裡練功,動作笨拙得叫人不忍看。
此刻教起娃兒來,卻是一板一眼,倒也像回事兒了。
忍不住掩唇一笑,眉眼彎彎。
這邊還未笑完,院外便傳來腳步聲,節奏不急,卻有幾分熟門熟路。
李郎中來了,肩上斜挎著藥箱,跨進門來時,鞋底拍得塵響清脆。
薑義連汗都顧不上拭,便招呼兩個小子繼續練著,自己趕忙迎上,將人請進屋裡。
李郎中今日話不多,放下藥箱便坐,徑直伸手替柳秀蓮診脈。
指腹搭上腕脈,眼一閉,神情便沉靜下來。
片刻之後,輕輕點頭,語氣平平:
“脈象沉穩,胎氣也安,無甚大礙。”
說罷,照例又寫了幾劑湯藥,固本安胎。
薑義聽著這話,心裡也跟著踏實幾分。
李郎中從藥箱裡摸出幾包藥料,低頭清點。
薑義便將秀蓮扶回屋中歇息,門扉掩了半扇。
出來時,灶上水已熱,茶末兒是頭幾日曬乾的新貨。
尋了個粗瓷碗泡上,親自遞到李郎中手邊。
桌上那本舊書還在,薑義信手一撈,翻到最後幾頁,雙手遞了過去。
“李老哥眼力老道,醫術也紮實。”
語聲不高,帶著幾分探意。
“我也不曉得這玩意靠不靠譜,還得勞您幫忙瞧一眼。”
李郎中接了過來,半眯著眼看了幾行,手指順著頷下的山羊胡一捋。
臉上沒什麼多餘神色,讀完才慢悠悠道:
“是官裡頭出的方子,求的就是個中正平和,配得規矩,也算妥帖。”
語氣溫溫吞吞,說到這兒頓了一下。
目光從紙頁上移開,落在薑義臉上,微有些神采:
“不過啊,藥方歸藥方,真要抓藥、煎湯、入浴……裡頭的水路深著呢。”
他伸出一根指頭,在那紙頁上點了點:
“就說這一味‘玄參’吧。地裡種的,山裡野的,一年兩年的,還是老藥鋪裡二十年的陳貨,這價錢能差出三五倍去。”
“而這東西講究個搭配,主藥若是用了好的,旁的幾味就不能用次貨。全換成老料,這一鍋湯下去,便都是銀子熬的。”
他喝了口熱茶,慢慢咂摸了下,補了句:
“不是說不能用,但真要用得恰當,得量著家底來。人補得住,銀子也得撐得起。”
薑義聽罷,嘴角一牽,笑裡透著點兒打探的意思:
“那……要是挑些價錢寬和些的,大概得幾何銀子?”
李郎中心裡自是有數,麵上分毫不露,仍垂眼望著那紙頁。
像是把那幾味藥材,一根一根在心裡頭細細算過。
沉吟片刻,才開了口,語聲還是那般不緊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