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身,隻覺體內燥得厲害。
仿佛有股子什麼在骨縫裡竄,鼓脹得難受,不吐不快。
這情形,書冊上早有言明。
藥浴之後,須即刻打樁煉化。
這等藥勁,不煉便亂,煉得好,才算吃得下、化得開。
薑義倒不慌,叫兩個小子趕緊穿好衣裳,赤著腳下了廊,立在院中各自紮起樁架。
夜色沉沉,月光落在青石板上,映得人影斑駁搖動。
樁功與藥浴,記在同一冊子上,本就是相輔相成。
以樁煉藥,借藥養樁。
兩個小子自從練了呼吸法,身子骨早結實得不像話。
如今藥力催發,骨中似有風雷翻滾,一樁一式打將出來,虎虎生風。
先前還有點兒稚氣的架勢,如今一落定,竟多了幾分沉穩勁道。
好在薑家院子偏著,離村頭遠。
便是鄰裡聽著了聲響,也隻當是哪家的狗夜裡瘋了。
兩個小子渾然不覺,一板一眼打著樁,汗水從鼻尖滴到石板上,打出一圈圈水印。
那藥勁如江潮湧動,化作熱氣逼開毛孔,連呼吸都帶了幾分藥香。
這一通折騰,竟一直折騰到月上中天,夜露都打在簷角了,院裡才算是慢慢安靜下來。
兩個小子癱在地上,背脊貼著石板,直喘得像風箱似的,肚子早餓得咕咕直響。
幸好李郎中早留了話,那鍋山參燉老雞,一直在灶上咕嘟著。
薑義一掀鍋蓋,熱氣撲麵而來,那香味裡頭裹著藥意,鑽進鼻子,直叫人牙關發軟。
連忙舀了兩大碗出來。
兩個小子連燙都顧不得,端起碗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筷子戳得碗底直響,雞肉還沒嚼幾下就吞了,連骨頭都想拿來磨牙。
待得碗底朝天,肚子也鼓了,這才打著飽嗝癱在小椅上。
吃飽喝足,困意也隨之襲來。
兩小子一頭鑽進屋,連床褥都沒理,身子一倒,便鼾聲起伏,睡得那叫一個死。
薑義卻沒急著睡。
隻將那涼透的兩桶藥湯,尋了隻大鍋,一股腦全倒了進去。
灶下添柴,火苗躥得老高,那鍋藥湯便“咕咚咕咚”地響了起來。
兩桶熬成一桶的量,湯色也由深褐轉作墨黑,濃得像要滴下來,藥味撲鼻,透著股子狠勁兒。
薑義瞧著,也不多想。
衣裳一脫,身子往下一沉,整個人沒入藥湯。
刹那間,隻覺萬針穿骨,寸寸火燙。
藥力直往骨髓裡頭鑽,一股燥熱從五臟六腑升起,直衝腦門,仿佛連魂兒都要被蒸出殼來。
可這疼與熱之間,卻又藏著一股子紮實穩重的勁道。
薑義咬牙,一聲不吭,閉目坐定。
直到桶中的藥湯漸漸冷了下去,熱氣散儘,涼意爬上皮膚,體內翻湧的燥熱才慢慢壓了下去。
薑義從桶中起身,穿了衣裳,在院中踩定步子,照著從大兒子那琢磨來的樁架,紮了個馬步。
沉肩墜肘、挺脊沉腰,行似伏猿,意卻不躁,偏有種借力沉勁的路數。
一招一式舒展開來,呼吸隨之綿長。
體內那團未曾徹底化開的藥勁,被這套樁功慢慢牽引著,一寸寸沉入筋骨血肉。
原本翻湧如潮的鼓脹,被那一股柔中帶剛的勁力,引得順流歸海,暗暗紮進四肢百骸之中。
熱意褪了,身體卻似乎輕了些許,骨頭縫兒都透著清爽。
每一寸皮肉仿佛都比昨日更實在些,連筋骨裡頭都透著點密實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