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原就打算,考考這小子修性到哪一步,結果一場比武打得興起,正事忘了。
這會兒倒省事,這地裡頭的幻覺,正好省了不少口舌。
這幻陰草一到冬日,越冷越精神,根裡頭生的陰寒之氣,裹著一股子不清不楚的幻力,專往人心頭裡鑽。
薑亮站在那兒,姿勢還算板得住,比起未曾修行的俗人,自是結實多了。
可這幻象來得急、來得猛,他那點靜功底子顯然還嫩著,火候沒到。
隻一會兒,臉就漲得通紅,眼緊閉著,嘴巴卻開始不由自主地咕噥起來。
看這模樣,進了縣尉司後,多半是翻過坐忘論的,隻是翻得怕也不太勤快。
薑義看著他掙紮得差不多了,知道再拖下去,怕是要真叫那陰氣鑽了魂。
也就不再客氣,腳下一邁,伸手一拎,像撿柴火似的把兒子扛上了肩,利落得很,轉身出了寒地。
薑亮到底年紀輕,筋骨裡那把火還旺著,又隻站了片刻,尚未真陷進去。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他便悠悠轉醒,眼皮一顫,睜眼時正對上父親那張熟得不能再熟的臉。
薑義還是那副神色,嘴角吊著一絲笑,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再往遠處一瞧,後頭那片寒地裡,人都還在。
大哥、娘親、小妹,一個個端著模樣,有的紮馬步,有的凝神收氣,還有的邊練邊偷眼往這邊瞧。
小妹最沒個正形,一邊張望,一邊咯咯地樂,顯然是把他方才那點失態瞧了個清清楚楚。
薑亮本就麵皮薄,這會兒哪還繃得住。
臉上騰地冒出一層紅,直紅到脖子根,心裡彆提多彆扭。
薑義見他這模樣,也不去揭破,隻在一旁閒閒道了句:
“彆急著臊,咱家裡頭,哪一個不是這般過來的?你哥頭回進去,可比你還花哨,叫得跟貓抓了似的。”
這話倒是讓薑亮心裡踏實了些,臉上的窘意也跟著消散了大半,撓了撓頭,憨憨地笑了笑。
薑義卻不歇,仍慢悠悠道著。
說那心靜如水、神凝如鏡,於練武大有裨益,日後若要更進一步,這門性功,不可偏廢。
薑亮聽得認真,點頭如搗蒜,拍胸許諾:
“爹,您放心!從今日起,那冊子我日日讀、時時想,晚上夢裡都要背它兩章!”
薑義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多說,隻從懷裡摸出個小瓷瓶來。
拔開塞子,一股清香便飄了出來。
倒出一粒藥丸,色白如雪,圓潤光滑,隱隱透著些靈氣波動。
也不多言,手一遞,示意小兒服下。
薑亮素來信他爹,這種時候也不多問,接過來便一口吞了。
那藥丸入口即化,先是一絲甜,繼而泛起清涼,很快順著喉嚨沉入丹田。
“再進去試一試。”
薑義道,語氣淡淡,手一指寒地:
“這回若能守得住神,自會見得不同。”
薑亮心裡雖還發虛,但畢竟是練家子,又得了爹爹的吩咐,膽氣便硬了幾分。
他試著踏入寒地邊緣,腳一邁進去,那股熟悉的寒意便撲了個滿懷。
緊跟著腦中一陣暈眩,仿佛又有無形之物欲牽他入夢。
可還不等幻象鋪開,丹田裡那股清涼忽地變了勢,化作一道輕靈之氣,仿佛山泉入壑,轟然湧向頭頂。
隻覺腦中一清,那些扭曲的光影頓時淡了不少,雖仍迷離,卻已擾不得神。
薑亮心頭一震,登時明白,那粒藥丸絕非凡品。
這時候再不敢耽擱,趁著神明未散,立馬紮下馬步,在寒地邊沿揮拳起樁,招式沉穩,氣息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