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上枝頭,喧鬨的晚宴才告一段落。
南國船員們痛痛快快地哭泣過、歡笑過,才終於在姍姍來遲的酒意中感到困倦,互相勾肩搭背地決定回艙休息。而勤勤懇懇的豪力們接過了打掃衛生、收拾殘局的任務,令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的小夜和風鈴總算鬆了口氣。
深夜的微風在海上泛起微波,推動著漁船輕輕搖晃,又柔和地卷走暑氣,正是盛夏海港最舒適的時候。一眾船員紛紛倒頭就睡,合著浪花拍打船隻的白噪音陷入了久違的安眠。
連日的旅程令小夜對這艘船已經熟悉得像是回家。躺在屬於自己的床上,任由月色透過圓窗灑入船艙時,她想——自從登船以來,每天等待他們的不是猛獸侵襲就是未知的危機。或許,這才是她在海王丸號上度過的第一個安逸的夜晚。
——直到被卡比獸奔跑一樣的巨響聲吵醒前,她都是這麼想的。
“咣!咣!”
“……”
“咚咚咚!稀裡嘩啦!”
“…………”
小夜頂著一頭蓬亂的短發,滿臉麻木地坐了起來。
窗外的大海才剛剛微亮,天空還泛著日出特有的暖色。再看向手機屏幕,上麵明晃晃顯示著“6:05”。
沒等小夜把自己睡迷糊的腦子完全喚醒,門外已經傳來了嘈雜的叫罵聲。她一開門,就看到鼻青臉腫的船長將彥被船員們追得四處逃竄,好不狼狽。
見小夜出門,船長雙眼一亮,嗖嗖兩步跑過來,把自己健壯的身軀縮在了十歲少女身後。
“二副,他們好過分!”海部將彥委屈地控訴,“我不就是把安排裝修工九點過來說錯成六點了嗎?乾嘛這麼生氣!一點同伴愛都沒有!”
小夜:“……”
二副麵無表情,一點同伴愛都沒有地伸出手,把船長拎回了船員們拳頭的籠罩範圍裡。
登上甲板後,小夜看到一群身穿工服的人正圍著船頭忙碌,似乎是要修複受損的蓋歐卡雕塑。她短暫觀看了一會,隻想感謝心之力透支的後遺症尚未痊愈,聽力還遠沒有恢複到往日的靈敏,才沒有讓自己被當場吵死在船上。
巨大的噪音令眾人連說句早上好都得扯著嗓子,最後實在不堪其擾,紛紛下船鑽進樹蔭下讓耳朵休息。蛋蛋廚師長的早餐倒是絲毫不受影響,飄香的三明治與牛奶精準飄落到每個人麵前,充斥著一種“躲到天涯海角也得吃早飯”的職業精神。
由於船長執著地希望每個人都看到海王丸號修複一新的模樣,眾人暫時不能解散回家,隻好無所事事地在海邊閒逛。
儘職儘責的船醫風鈴剛為每個受傷的船員更換了藥物繃帶,現在終於閒下來,正抱著本子寫實習報告;露子和雪香母女倆不知何時將一套潛水服拆成了一地零件,差點把路過的一浩絆個跟頭;幸之助纏著兄長幸路想要來一場寶可夢對戰,洲本老先生則樂嗬嗬地舉手請纓要當裁判。至於小夜——
正在麵對海部將彥的熱情贈禮。
“這回我們能活著回來可全靠你!光是三倍工資哪能表達我的感謝,來來來到這兒來——”
船長將彥一邊招呼人,一邊猛往灌木叢最茂密的犄角旮旯裡鑽。小夜不由得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將信將疑地跟隨船長的步伐拐進灌木深處,便看到對方高高興興地攤開了手。
“——所以,我要送你一件禮物!”
小夜看清船長手心裡物件的模樣,步伐頓時僵住了。
那是一枚小巧樸素的白色石製戒指,邊緣處似乎稍微有些透明,顯現出了類似磨砂玻璃的質感。它的外表平凡無奇,沒有複雜的花紋,也不是多麼精致的款式,看起來就像是小學手工課上做出來的玩具——排除雕刻在正麵的那個明晃晃的符號的話。
“船長,這不是古代文字嗎……?”
麵對小夜不可置信的眼神,海部將彥坦然地一點頭,“對啊,烏柏象形文嘛。”
小夜:“……所以,這是古代遺物。”
船長:“那肯定,普通的石頭戒指我哪好意思拿出來當禮物。”
小夜:“……”
小夜:“船長!這是犯法的!(崩潰)”
或許是南國人人均法外狂徒,根本不把“禁止私藏古代遺物”法律法規放在眼裡——海部將彥大大咧咧地把石戒指往小夜手裡一塞,還嘟囔著“彆的都被沒收了就剩這個小個的沒被發現趕快藏兜裡”,念得二副忐忑不安,連忙再三環顧四周,確定周圍無人靠近後才敢細看那枚小小的戒指。
和怪模怪樣的石符不同,被硬塞到手裡的戒指看起來普通極了,比起神秘的舊時代遺物,更像是調皮的小孩在上麵隨便刻了個課本上剛學會的古文字。
“船長,這到底是……?”
海部將彥壓低了嗓音,神神叨叨地說:“這可是好東西!我翻了好多書才查出來,上麵的字意思是——能讓人金剛不壞,永生不死!”
小夜:“……”
她無言以對,並且深深懷疑船長撿了個兒童玩具並且翻了假書。
此刻的海部將彥雙眼放光,一副激動難耐的模樣,小夜也不好駁了他的興致,隻能敷衍地胡亂點頭,“嗯嗯,原來如此,真厲害……那您為什麼之前遇到危險的時候不用它呢?”
船長乾咳一聲,“我倒想用,那不是搞丟了找不著嘛……”
小夜:“啊?”
船長:“結果昨天拆‘蓋歐卡’的時候才找著,卡在地板縫裡了。”
小夜:“……”
原來這才是它沒被沒收的真相嗎!?
海部將彥絲毫看不懂二副花花綠綠的臉色,還在一股腦推銷自己的禮物,“你放心,保證是真貨!先帶上試試大小……哎呀,好像大了一點點?”
南國人有些時候還是很懂語言的藝術的——小夜望著套在手上直打晃,裡麵甚至能再塞一根手指的戒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管了,我先教你啟動口令!”船長指向戒指正麵那個淺淺的文字痕跡,“這個字代表‘生命’和‘永久’,念起來也簡單——”
海部將彥深吸一口氣,張嘴。
“——它讀作,███████——”
小夜:“……”
小夜:“?”
您是說這孤零零的一個字要念出這麼長一串咒語?
她一時間被念得精神恍惚,又難以拒絕船長熱情的教學,隻好跟著一遍遍機械重複那串拗口的發音。所幸,旁邊海王丸號上叮叮當當的修複雕像聲足夠響亮,附近就算有人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至少不用擔心引來警察的製裁。
毫無外語天賦的小夜念得口乾舌燥,不知過了半小時還是一小時——突然,樸素的石戒指開始閃爍詭異的紅光。
船長將彥歡呼“這遍發音完全正確”的話語卡在中途消了音,急急忙忙地湊了上來。
“怎麼突然亮了?”
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白石戒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變透明,最後直接融入了皮膚內。殘留的紅光順著文字筆畫流淌一周,鮮血般的色調也很快收斂,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而二副和船長望著已經空無一物的手掌,同時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