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裡之外,恒親王封地之內。
任天佑正於府中後花園品茗賞花,享受著片刻的悠閒。他年過半百,兩鬢已染微霜,但眉宇間依舊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與一絲難以掩飾的驕縱。作為太祖皇帝的親弟,當今陛下的皇叔,恒親王在大奉朝中地位尊崇,封地富庶,素來隻有他給彆人添堵,何曾有人敢輕易觸其虎須。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與內侍慌張的通傳聲打破。
“王爺!王爺!京中來人了!是……是宮裡來的欽差!”下人連滾帶爬地奔至涼亭外,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恒親王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盞,沉聲道:“慌什麼!讓他進來。”
不過,他心中卻已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京師派來的欽差,如此急切,絕非小事。莫非是……為了燁兒?
要知道,進京當質子的,那必須都得是嫡長子才行。
不多時,一名身著宮廷服飾的內監,手捧明黃聖旨,麵色肅然地步入園中,身後跟著幾名神情冷峻的禁軍校尉。這陣仗,讓恒親王的心猛地一沉。
“聖旨到——恒親王任天佑接旨!”
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了園中的寂靜。
恒親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整理衣袍,率領府中眾人跪地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監展開聖旨,朗聲宣讀,“茲聞皇侄任承燁,於京師之內,不思謹言慎行,敦睦友鄰,反與宵小之輩同流合汙,構陷忠良,險釀大禍。其行徑頑劣,辜負皇恩,朕心甚痛。然念其年少無知,受人蠱惑,姑且從輕發落。恒親王任天佑,身為其父,教子無方,難辭其咎。著即日起身,火速趕赴京師,麵見朕躬,共商處置之策。爾其欽哉,毋負朕意!”
聖旨讀罷,恒親王隻覺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臣……臣任天佑,接旨謝恩!”
恒親王強撐著磕頭謝恩。
待欽差一行人稍作歇息離去後,恒親王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怒火,猛地將手中的聖旨擲於地上,臉色陰沉無比。
“若隻是一件小事,陛下不可能親自下旨,還交到本王手中,就算承燁犯了再大的錯,更不會讓本王親自進京。陛下此舉,究竟是何用意?是要敲打本王,還是……另有所圖?”
驚怒交加之下,恒親王不敢怠慢,當日便點齊人馬,踏上了前往京師之路。
……
京師,一座僻靜的宅院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寧王任天元、恒親王任天佑、端親王任天崇、安郡王任天恩,這四位皇室宗親,有兩位舉重若輕,此刻正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個個麵沉似水,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憂慮。
他們幾乎是前後腳抵達京師,甫一落腳,便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秘密相會。
恒親王風塵仆仆,臉上帶著旅途的疲憊,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儘,重重地將酒杯砸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陛下這道聖旨,真是欺人太甚!”恒親王咬牙切齒道,“我兒承燁雖有不是,但何至於要老夫親自入京領罪?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矛頭直指的,是我們這些老家夥!”
寧王任天元,四人中年紀最長,城府也最深。
他麵色陰沉,緩緩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聲音低沉:“此言不差。啟明他們幾個小輩行事不密,被林塵那豎子抓住了把柄,固然是咎由自取。但陛下借題發揮,將我等一並召入京師,其意絕不簡單。”
端親王任天崇身材魁梧,性情較為急躁,聞言一拍桌子:“那林塵不過一黃口小兒,仗著陛下幾分寵信,便敢如此囂張跋扈,連我等皇室宗親都不放在眼裡!此前他在朝堂搞風搞雨,沒弄到我們頭上來,我們也就不多說什麼,現在竟然弄到我們頭上來了?他不會是想將那所謂的新政,推到我們身上來?”
安郡王任天恩相對年輕一些,素來謹慎,此刻也是憂心忡忡:“當下最要緊的,是揣摩陛下的真實意圖。陛下究竟是真的隻想懲戒啟明他們,給我們一個警告?還是……想借此機會,削弱我等在地方上的勢力?”
此言一出,廳內陷入了一片死寂。這正是他們最為擔心的問題,大奉立朝以來,為安撫宗室,太祖皇帝分封諸王,皆有封地,部分手握兵權,勢力盤根錯節,有的也傳了好幾代。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正值銳意進取之時,而林塵此人,自入朝以來,便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政,裁汰冗官,整頓吏治,已然觸動了無數舊有勢力的利益。
“林塵此子,年紀輕輕,手段卻如此老辣狠毒,”寧王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借大諫議一案,扳倒了趙相和江南黨,如今又將矛頭對準了我等。說到底,他就是陛下的刀,一把用來清除異己、鞏固皇權的快刀!”
恒親王恨聲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應對?總不能坐以待斃,任由那林塵小兒在我等頭上作威作福吧?”
“硬抗,恐怕不是上策。”寧王緩緩搖頭,“陛下既然已經下旨,我等若有絲毫違逆,便是授人以柄。明日早朝,我等先行入宮請罪,姿態放低一些,看看陛下的口風。至於林塵……哼,此子雖則猖狂,但畢竟年輕,根基尚淺。隻要我們同心協力,總有辦法讓他知道,這大奉的天下,還輪不到他一手遮天!”
其餘三人聞言,皆是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們心中清楚,此番入京,已是身不由己,唯有抱團取暖,小心應對,方能在這波譎雲詭的京師之中,博得一線生機。
翌日,天色微明,晨曦初露。巍峨的皇城宮門緩緩開啟,文武百官身著朝服,手持笏板,按照品級高低,魚貫而入,向著太極殿的方向行去。
太極殿乃大奉朝會之所,氣勢恢宏,莊嚴肅穆。此刻,殿門尚未開啟,官員們便在殿外的廣場上分列站定,等待著上朝的鐘聲。
一些相熟的文官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近來的朝局。
“聽說了嗎?林塵昨日又上了新折子,力主推行商稅改革,要對那些豪商巨賈加征稅賦。”一名官員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