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江耀回杭城,並沒有和陳硯川見麵,而是去安排後麵的事情去了。
而據他所知,陳硯川已經在醫院待了三天,恐怕是沈妙青出了什麼事兒。
但行程緊張,他沒來得及過問。
到了市醫院,江耀直奔呼吸科住院部,問了下前台護士沈妙青的病房在哪兒,果然,護士立刻指了指走廊儘頭的單人病房。
剛好,陳硯川推開病房門走了出來。
兩人遠遠對視了眼,陳硯川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阿耀,你怎麼來了?”
陳硯川在醫院待了三天,可能連局裡都沒去過,此刻臉上已經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渣,眼下也有些青紫,一看就知道是沒怎麼休息過。
江耀見他有些狼狽的樣子,歎著氣朝他走了過去,低聲問道:“沈妙青情況怎麼樣呢?”
陳硯川沒作聲。
頓了幾秒,朝江耀低聲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吳秘書說的。”江耀朝他笑了笑,低聲回道:“他說你在醫院待了三天了,所以我就趕緊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她情況不是很好。”陳硯川沉默良久,朝江耀壓低聲回道。
醫生和他說的情況,他並沒有如實告訴沈妙青,隻和她說,她這次發作得有些嚴重,住院幾天會有所好轉。
但其實,她的哮喘已經嚴重到引起了其它並發症,並且每發作一次,並發症就會更加危及到她的生命。
那天晚上如果他沒有趕到的話,或許沈妙青已經死在房裡,而且當時她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她不想活了。
直到那時,陳硯川才知道,為什麼沈妙青那天早上去找他,她沒有彆的路可走了。
江耀視線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病房。
“她剛說有點兒累,已經睡著了。”陳硯川朝他道。
但是以免沈妙青忽然醒過來,聽到他們兩人的談話,陳硯川還是反手帶上了身後的房門,兩人往一旁僻靜無人的樓道處走去。
江耀聽陳硯川說了幾句關於沈妙青的情況,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前幾天找到我,說是要跟我複合,把之前她對我隱瞞過的事情全都坦白說了。”陳硯川低聲道。
外麵天色已晚,樓道裡燈光昏暗,陳硯川食指和中指之間一點兒煙頭的紅光若隱若現。
江耀從來沒見過陳硯川這麼頹廢的樣子,他以前也很少抽煙。
“你說她憑什麼這麼對我?”陳硯川說著,忍不住低聲笑了笑:“她病情都已經這麼嚴重了,說要跟我結婚,我卻不能告訴她實情。”
江耀默不作聲聽陳硯川說著,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進去。
其實沈妙青出事兒那天,是江耀打電話通知了沈煜。
那天他在電話裡麵聽出了不對勁,思來想去,肯定是沈家趁著沈煜不在,對沈妙青做了什麼。
軍區離沈家有點兒遠,或許是沈煜怕自己來不及趕回去,所以才找了陳硯川。
但事情已然變成這樣,如果不是陳硯川及時趕到的話,或許沈妙青的命根本來不及救回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和他們提前在電話裡商量的不一樣,那天早上沈妙青居然敢對陳硯川直接提條件要結婚!
假如她隻是提複合,想讓陳硯川原諒,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江耀仔細一想,隱約又覺得有哪兒不太對。
沈妙青不是什麼蠢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她心裡應該很有分寸。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江耀一時之間卻又想不明白。
但歸根究底,是他讓沈妙青去找了陳硯川,才會將陳硯川推入兩難境地。
“醫生說她可能活不了兩年了,最樂觀的情況,三年之內油儘燈枯。”陳硯川一邊說一邊悶聲笑著,隻是這笑裡滿是苦澀。
“那你打算怎麼辦?”江耀沉默良久,輕聲反問他道。
“我也不知道。”陳硯川看向窗外遠處的夜景,又道:“這個蠢女人,真的很蠢,如果她當年背叛我之前,告訴我實情,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一步錯,步步錯。
“那你恨她嗎?”江耀繼續輕聲問他道。
“恨?”陳硯川轉眸朝江耀看了過來,眼裡有一絲戲謔。
頓了幾秒,又道:“算不上是恨吧。”
他是痛苦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他瘋狂地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之中,沒日沒夜,困了就睡,睡不著就喝酒,醒來繼續工作。
大概持續了有三個月的時間,忽然有一天他清醒了過來,覺得不值得,這個朝三暮四的女人不值得他痛苦。
他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告訴自己,婚姻不過就是衡量權益之下的一場交易。
其實他原本是懂得這個道理的,但是沈妙青將他拖了進去,她告訴他,人生短短幾十年,枕邊人是喜歡的人,這日子過得才有意思,就在他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深陷進去時,她轉眼卻又背叛了他,讓他成為整個杭城的笑柄。
於是,他忽然又明白了,再喜歡又能怎樣,利用完了就扔掉,是人的劣根性,改不掉的。
而更可笑的是,就在他徹底相信沈妙青是一個朝三暮四的放蕩女人之後,沈妙青卻又忽然回頭來告訴他,當年她是有苦衷的。
她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她又著實可憐。
如果讓他放任她不管,讓她哮喘發作死去,他承認,他做不到。
可他對沈妙青的感情,確實已經幾乎不複存在了,不在意她了,也就不會有恨。
這幾天他總是會想起,當年沈妙青站在湖邊時的情形,她站在那兒,眼底滿是倔強,臉被她的兩個妹妹抽得通紅。她當時在向他求救。
陳硯川總在想,如果回到三年前的那天,他還會去救她嗎?
每一次問自己,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樣,不會了。
如果可以重新開始,他寧願自己沒遇見過沈妙青。
“她如果還想和你在一起呢?”江耀想了想,低聲問道。
“她都已經這個樣子了,我總不能將她送回沈家,任他們壓榨乾她的最後一點兒利用價值吧?”陳硯川笑著反問道:“畢竟相識一場。”
他頓了幾秒,繼續道:“等到沈家那件事兒過去吧,這段時間,我會留她在身邊。”
與此同時,虛掩著的樓道門外,沈妙青靠著牆,平靜地聽著裡麵陳硯川和江耀的交談。
聽到陳硯川最後一句,她忍不住無聲地自嘲地笑了笑。
就當是她自私吧,這世上除了陳硯川之外,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她無底線的包容和遷就。
等到她做完她想做的那件事兒,陳硯川一定又會恨死了她,一定會把她趕走。
可是,哪怕在陳硯川身邊多待一天也好,哪怕他隻是可憐她,哪怕他一句話也不和她交流,隻是將她留在身邊,隻是看著他也好。
她正要轉身回房,又聽到裡麵江耀問道:“你這兩天沒去局裡,就不怕有人對你動手腳?背後對你捅刀子?”
“要不然我派個人過來幫你照顧沈妙青,你一直不回去也不太好,檢查小組明天就會到。”
“你說姓喬的啊?”陳硯川冷笑了聲,反問道。
“他手伸不了那麼長,我是省裡二把手,兼任國資局一把手,上麵就是省長,他想在這裡麵搞花樣,挺難的,他手上權限沒有我大。”
除非他上頭那位跟姓喬的狼狽為奸。
但是上頭那位對陳硯川是有知遇之恩的,他一直最看重的得力乾將就是陳硯川,陳硯川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因為對方的提拔。
假如姓喬的能在他的地盤掀起風浪,那隻能證明,他和上麵那位都已經氣數已儘,走不遠了。
“但你放心,我明天會回去一趟,配合檢查小組調查。”他頓了頓,繼續道:“這邊我會請個護工來照顧。”
江耀自己的事情都已經自顧不暇,陳硯川自然不會麻煩他。
“也行。”江耀點頭應道。
兩人又聊了幾句關於調查小組來調查陳硯川和吳秘書的事兒,陳硯川始終三緘其口,隻是朝江耀道:“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你馬上要上島,趁著有限的時間,多陪一陪夏夏,其他的不要插手,不要多管。”
江耀就知道陳硯川會這麼說,他也沒再多堅持什麼,眼看著外麵快要夜深,他答應了許長夏要早一點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