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娘房間此起彼伏的哨聲,引來了借公事外出順便回家的叔父米二郎,秦香蓮隻見一身穿黑色皂袍、頭戴交腳襆頭、腳踩牛皮靴、腰挎一柄大刀的男人閃進院中,一腳將那門踹開。
粉塵四起,屋內的孩子們看著轟然倒塌的大門,一時間驚得失了言語,張二娘咽了咽口水:“叔父,我們在試哨子響不響……”
活潑的張二娘在她的叔父麵前像一隻鵪鶉,竟有如此害怕。
秦香蓮的視線落在那男人身上,她隻看見背影,窄腰寬肩長腿,背光站著,是她見過身材比例最好的人,將尋常黑色衣裳穿出十分性感。
那男人開口便笑:“小二,我給你的還有吹不響的?”
竟然是這個性子,這樣清透的嗓音。
張姨母也追了出來,喝道:“二郎!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今日貴客還在這裡,要把貴客嚇到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那被稱作“二郎”的男人轉過身,秦香蓮才見到他的正臉,好一張英姿勃發劍眉星目的臉,最出眾的便是他那雙眸子,像是草原上的鷹,山中的猛獸,是一雙頂級掠食者的眼。
秦香蓮才下這樣的評價,那男人笑著走過來:“姨母,是小二把我嚇到了。”
一步步,規規矩矩,偏臉上的表情不是那樣規矩,帶著絲討好和絲玩世不恭,比起士兵更像是痞子。
張姨母同秦香蓮道:“這個是我那個不爭氣的繼子,行二,稱一句米二即可,今年及弱冠,應是比你小的。”
不爭氣明顯是自謙的話,秦香蓮看米二衣著打扮,分明是個兵士,至少也是個官,且官職不低,年紀輕輕一身氣勢,手底下少說管了百十號人。
至於繼子,秦香蓮已從張姨母的嘴裡得知,她的另一個阿姊,生下倆孩子以後不幸撒手人寰,張家才又將她嫁過來照顧這倆孩子,她這麼多年,待阿姊的孩子如同親子,自己不曾生育。
在襄陽城內,這算不得什麼秘密,張姨母也就坦然相告。
米二走到近前,彎腰作揖,禮儀姿態漂亮得緊:“還請娘子勿怪,小生莽漢一個。”
他彎下腰,離秦香蓮的距離就更近,人又實在生得高,彎下腰也不低,直起身來更是高大,秦香蓮的身形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
見米二不像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為免尷尬,秦香蓮也笑著開玩笑道:“我倒無礙,隻門受傷害。”
眾人都笑起來,春娘和冬郎跑過來,一人拉著秦香蓮的一邊衣角,用略帶崇拜的眼神看向米二。
米二看著倆和秦香蓮長相極為相似的孩子,笑著問:“這是娘子的妹妹與弟弟?好生可愛。”
孩子們搶答:“不是,我們是她的孩子,這是我們的娘。”
米二的笑容微微凝滯在嘴角,不死心地問:“親生的?你們爹呢?”
秦香蓮扯了扯倆孩子,自己答了:“外子在京中求學,期報效大宋,去歲得中,暫從閒職。”
北宋社會風氣重文輕武,米二乃是一個從七品的指揮使,放在襄陽當然是個不小的官,也可以說一句年輕有為。可秦香蓮如此年輕,她的丈夫顯然年紀不會大,再看孩子,也知道不會醜,這就罷了,居然還是個進士。
米二自認輸陳世美太多,暗自黯然,隻維持表麵的得體,再不問這些無禮的問題。
秦香蓮和龍鳳胎都將他的表現收在眼裡,秦香蓮沒覺得少年慕少艾有什麼不妥,但也不會把這個少年放在心上,倒是龍鳳胎覺得,這個人做爹不錯。
“又好看!還力氣大,能打!”
“還會做哨子!”
“一個人管五百個人,是小將軍!”
“年紀也和娘相仿。”
“真希望他是娘的丈夫。”
回到客棧房間裡,孩子們對著秦香蓮不停地誇讚著米二,隻因為米二陪著孩子們玩了一下午遊戲,而在從前,一直沒有這麼一個年輕男人這麼做。
秦香蓮的心底生出絲愧疚,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可她已經愛上孩子們,對於孩子們得到的愛不夠多不夠全麵,她這個做娘的,總是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