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禮台上，美國記者約翰·史密斯的相機快門聲與洞庭漁歌奇妙地混在一起，當高橋顫抖著解下佩刀時，程墨白注意到刀鞘上還沾著乾涸的血跡，據報，高橋昨夜試圖刨腹自儘，看起來是沒有成功，程墨白暗中咒罵一句，要是成功了多好。
"根據《波茨坦公告》..."程墨白的聲音在洞庭湖的晨霧中格外清晰，他每念一句，擔任臨時翻譯的陶晉初就用日語複述，這個留德參謀今天特意戴上了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得像手術刀。
當念到"無條件投降"時，高橋的右手突然痙攣，鋼筆掉在地上濺出朱砂色的墨水，就像1938年嶽陽淪陷時，飛濺在城門上的守軍鮮血。
觀禮人群同時騷動起來，程墨白卻看見老人堆裡有個穿學生裝的少女，正舉著一張泛黃的巨幅照片，那是她1938年被高橋部隊殺害的全家福照片，正中央就是笑容甜美的少女，程墨白突然眼角泛淚，緊緊握住了將官刀的刀柄。
"撿起來。"程墨白用日語說道，這是整場儀式他唯一說的日語詞。
陶晉初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冷光正好照在高橋臉上："將軍，您當年在南京說過，支那人隻配跪著簽字。"他彎腰拾起鋼筆，故意用白手套擦了擦筆尖，"現在，請用這個姿勢簽名。"
"繼續。"程墨白用佩刀輕敲靴跟，金屬撞擊聲驚飛了嶽陽樓簷角的銅鈴，當高橋在投降書上按下手印時，他故意將印泥換成朱砂，這種湘西特產的礦物，正是當年日軍在洞庭湖區屠殺平民時，用來在處決名單上打勾的材料。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踉蹌著衝出來，懷裡抱著塊斑駁的木牌，上麵"愛女周小翠民國二十七年冬遇害"的字跡依稀可辨，高橋簽字的瞬間，老婦突然將木牌砸向受降台，飛濺的木屑正好落在那灘朱砂墨水上。
受降台右側，醫療隊的姑娘們正在清點日軍移交的藥品，林雪突然舉起一支磺胺藥劑，陽光透過玻璃瓶，照出標簽背麵模糊的"ky492"編號，這是當年鬆本實驗室的標記，她白大褂口袋裡露出的鋼筆，正是程墨白用擊落的日軍飛機殘骸打造的。
"報告師座！"王鎮嶽氣喘籲籲跑來，這個當年的瘦弱新兵如今已是警衛連長，他遞上的清單上列著第17項："九二式步兵炮6門，炮彈中混有骨灰成分，疑為..."程墨白擺擺手，示意他直接念給約翰·史密斯聽。
正午的太陽驅散晨霧時，受降儀式接近尾聲，程墨白突然拔出佩刀，寒光閃過，高橋的軍帽連同一綹花白頭發齊齊落地。"這一刀，"他用刀尖挑起地上的頭發，"祭南京三十萬冤魂。"
觀禮台上爆發出壓抑的啜泣聲，程墨白轉身望向洞庭湖，煙波浩渺處，幾艘掛著青天白日旗的炮艇正緩緩駛過君山島，他想起三年前那個血色黃昏，沈書儀在電台裡最後的摩爾斯電碼，此刻終於有了回應："倭寇已降，山河重光，我與君同歸。"
當夜，嶽陽樓前的篝火晚會上，陶晉初用繳獲的日軍小提琴拉起了《鬆花江上》，程墨白坐在角落裡，輕輕展開林雪剛遞來的電文，東京軍事法庭即將開庭，他作為證人受邀出席。
火光映照著嶽陽樓的朱漆廊柱，程墨白忽然發現柱子上新刻了一行小字："民國三十四年秋，倭虜俯首於此。"落款是王鎮嶽歪歪扭扭的筆跡，還按了個鮮紅的指印，用的是白天受降儀式上的朱砂。
林雪悄悄握住他顫抖的手，程墨白望向窗外，嶽陽樓的朱漆廊柱上，新刻的字跡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王鎮嶽正帶著士兵們將日軍武器投入熔爐，衝天的火光中，鐵水漸漸凝成一塊方碑的形狀。
"明天立碑。"程墨白突然說，"就用這些鐵，鑄一塊"雪恥碑"。"他咳嗽著展開沈書儀留下的電碼本，最後一頁空白處，已經寫好了碑文："這裡沉睡著我們的憤怒與尊嚴"。
1946年4月29日的東京灣上空飄著綿綿細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巴洛克式穹頂下，吊燈將蒼白的燈光潑灑在被告席上，當約翰·史密斯作為證人走上證人席時，右腿的舊傷讓他微微踉蹌，那是1937年南京淪陷當夜，他為保護這批檔案被日軍流彈擊中的紀念品，那顆日軍子彈至今還留在傷口裡麵無法取出，他手中的牛皮紙檔案袋邊緣已經磨出毛邊，但火漆印上的"程"字依然清晰可辨。
"這是程墨白少將提供的關於1644部隊在南京進行秘密實驗的全部記錄檔案。"史密斯的聲音在法庭回蕩，他顫抖的手指解開檔案袋，取出的第一張照片就讓美軍翻譯官突然失語，畫麵裡鬆本穿著白大褂，正用軍刀測量一名孕婦的腹圍，背景的日曆顯示"1937.12.25"。
"這是栽贓，這完全就是栽贓，我抗議，這是對我本人的嚴重汙蔑！"鬆本，此刻西裝革履的金明哲，猛地從審判席座位上站起來，精美的日本手工匠定製西裝的袖口卻突然產生崩線，露出內襯裡"東京銀座和光"的標簽，這個細節被《朝日新聞》的記者敏銳捕捉：這家店隻服務日本貴族，他的辯護律師慌忙按住他，卻被他用朝鮮語低聲咒罵："狗娘養的支那人！"聲音剛好被旁聽席的朝鮮記者聽見。
就在整個法庭嘩然之際，林雪分開眾人緩步走向證人席，八年過去了，她依然穿著當年那件藏青色的旗袍，隻是領口彆著的不再是教會醫院的胸針，而是程墨白的少將將星，當她旋開婚戒夾層時，金屬摩擦聲讓整個法庭突然寂靜。
投影儀亮起的瞬間，1938年的日軍對中國實驗人員進行人體實驗的巨幅照片被投放在幕布上，投放在幕布上的照片裡麵鬆本腕表上的日期被放大了二十倍："1938.5.4"的數字旁，還有個小巧的櫻花刻痕，正是日本皇室專用表的防偽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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