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拂玉好似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
他沉溺於深水裡,如何都醒不過來。
“醒醒!乖寶,還不醒阿娘就要捏你的臉了哦。”
溫柔的女聲穿透朦朧的水麵,耳畔一切聲音都瞬間清晰明亮起來。
蕭拂玉睜開眼,揉了揉惺忪睡眼,小小的身板往床榻裡頭一滾,含糊道:“阿娘,我困。”
他叫蕭拂玉,是當今陛下的第九子。
而麵前麵容秀麗的女子,是他的阿娘,是陛下的發妻,亦是如今的冷宮廢後。
據宮裡傳聞,十一年前,虞家通敵叛國滿門抄斬,偏偏那時身為虞家長女的皇後有了身孕,皇帝看在皇室血脈的份上,饒恕虞後一命。
誰知懷胎九月之時,皇後突然瘋了,誤傷了前來探望的皇帝。
就連太醫也說,皇後的瘋病早年便有跡象,乃是先天而來。
一個瘋子生下來的皇子,自然也是個瘋子。
皇帝徹底厭棄皇後母子,將即將臨盆的虞後丟到冷宮,任其自生自滅。
冷宮,一個在宮人口中最為可怕的去處,卻是蕭拂玉長大的地方。
他與阿娘所住的院落位於皇宮西北角最偏僻最破敗的地兒。
但也因為偏僻,宮裡的貴人鮮少來找麻煩。
所以這十一年來,過得還算安穩。
“院子裡的桃樹開花了,真的不起來看看嗎?”虞妙拖長聲音。
蕭拂玉慢吞吞從被褥裡探出一個腦袋,眨眨眼:“真的?”
“阿娘還會騙你不成?”虞妙從身後摸出一件紅色的長袍,“呐,先穿上阿娘新封的衣裳。”
“可是阿娘,你不是說新做的衣裳要賣了換錢的麼?”蕭拂玉疑惑歪頭。
“哎呀,錢的事都是小事,阿娘存在的銀錢還夠下個月的口糧呢。乖寶那麼好看,怎能沒有新衣裳穿?”虞妙不容置疑將被褥裡的雪團子拽出來,笑眯眯套上這件鮮豔的衣裳。
她上下打量一番,頗為滿意低頭,親了親蕭拂玉瓷白的麵頰,“阿娘怎麼能生出這麼漂亮的乖寶!”
蕭拂玉垂頭沒說話。
“怎麼,穿了新衣裳還不高興?”
蕭拂玉低聲道:“其實我都知道,昨日我偷偷跑出冷宮去文淵閣聽太傅上課,被四皇子抓到,還被弄壞了身上的舊衣裳,他們嘲笑我的衣裳連奴才都不穿……”
他一邊說著,本來板著的小臉再也繃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斷斷續續道:“阿娘是怕我……怕我傷了自尊,怕我因為沒好的衣裳穿被四皇子他們笑話,才將本該要賣銀錢的新衣裳給我穿的!”
“嗚嗚嗚哇哇哇……”少年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陰冷的院落裡。
陛下口諭中,冷宮隻關了廢後一人,而蕭拂玉身為九皇子,雖住在冷宮無人看顧,但陛下卻並未越過他的輩分給皇子年歲排行。
故而按照宮中規矩,他可以離開冷宮,去聽太傅上課。
“我再也不去聽太傅上課了,我不要穿新衣裳!”蕭拂玉仰頭哇哇大哭,眼淚如珍珠般大顆大顆往下掉。
“乖寶不哭,”虞妙眼底劃過苦澀,忙抱著少年,輕輕拍著蕭拂玉的背耐心安撫,“一件衣裳而已,以後阿娘每年都給乖寶做新衣裳,不哭不哭。”
“可是穿了新衣裳,就沒飯吃了,”少年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嘀咕道,“禦膳房送來的飯,都是餿的。”
“誰說的?小看阿娘。”虞妙輕哼一聲,擦去他麵頰上的眼淚,順便捏了捏他麵上的軟肉,“上次阿娘怎麼教你的?”
蕭拂玉哭飽了,沒忍住打了個嗝,“有阿娘在,萬事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