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本王閉嘴,”楚明霄耳跟泛紅,程蹊的話連他都聽不下去了,他無奈地皺起眉頭,虛弱地擺手道,“快送我回營。”
蘇瀾一恍惚了,眼前的楚明霄是那麼的真實,他也會因受傷而變得虛弱,也會因為不好意思而耳根泛紅。
不知不覺間,她看向楚明霄的眼神變了——不再是那種帶著算計的審視和猜疑,而是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
這一刻,她忽然不確定了。前世狠辣陰毒的監軍,和眼前這個屢次相助與她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蘇家軍營帳。
蘇瀾一將擦拭好的鐵索鞭收入皮袋,今日在戰場的凶險場景曆曆在目。北莽騎兵果然彪悍難對付,連武力不低的楚明霄都負了傷,日後她對敵要更加小心才是。
“小姐,我進來了。”季青掀簾而入,將今日的晚膳放在桌上,“我在素餅裡加了肉乾,今日你辛苦要多吃些才是。”
“阿青費心了,行軍的吃食我吃得慣,不用另為我準備。”蘇瀾一放下手裡的皮袋坐到桌前,邊吃餅邊與季青搭話:“你家王爺怎麼樣了?”
季青淺笑回道:“多虧小姐處理及時,血已經完全止住了,我出帳時王爺剛剛睡下。”
蘇瀾一抹掉嘴角的餅渣,身子坐正道:“你可知王爺胸口的箭傷,是何時留下的?”
季青並沒有對蘇瀾一的突然發問感到意外,她淺淺一笑,立馬回道:“王爺身上的多處舊傷均是這幾年在西域戰場所受,不過那處離心臟最近的箭傷早就存在,至於是何時所的傷,我也不得而知。”
蘇瀾一抿了下嘴,神色如常,心中暗暗吃驚。原來楚明霄被封寧王,不單單靠元宏帝的賞識,軍功是實打實自己拚出來的。
“不過,”季青倒了杯茶,推到蘇瀾一麵前,“小姐為何如此在意那處箭傷?”
“實不相瞞,”蘇瀾一深吸口氣,思緒仍是處於混亂,“那處箭傷與我前世......”她一時失言,忙抿了口茶,“王爺的那處箭傷,與我夢中所中箭傷的位置一模一樣,就連箭頭上的紋路都毫厘不差。”
季青微微皺眉,眼中閃出一絲疑惑,不解道:“小姐可確定?王爺那處箭傷我曾驗過,箭頭樣式並不是西域烏朋的烏頭箭。”
蘇瀾一坦然:“王爺胸口的箭傷確實不是烏朋所為,而是北莽的狼牙箭,”她目光堅定,微微頷首,“我確定我不會記錯。”
北莽的狼牙箭,她再熟悉不過,前世她死在莽軍的箭雨之下,每每想起便胸口作痛,必然不會記錯。
“若真如此,這就奇怪了。”季青雙眉皺得更緊,眼中的疑惑變成了詫異,“王爺從未去過北疆戰場,更沒有與莽軍交過手,這是他第一次來北疆。”
季青的話讓蘇瀾一心頭一震,既然楚明霄並未來過北疆,那他胸口的箭傷是怎麼造成的?難不成是北莽曾派了刺客行刺?
不太可能!
若真如此,以楚明霄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必不會善罷甘休,早就請命元宏帝出兵北疆了。那處箭傷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可能……”楚瀾一心有餘悸,淺笑掩飾心中的震驚,岔開話題,“可能是我記錯了,你不必太在意,這件事也不要與王爺提起,他現在需要調養不宜操勞。”
“阿青明白,”季青笑著點頭,見楚瀾一神色緊張,忍不住說上幾句俏皮話來安慰,“小姐寬心,我定將王爺醫好。在慶功宴上,還您一個康健的夫君。”
“阿青,”蘇瀾一微微皺眉,佯裝生氣,“我待你如姐妹,你竟也打趣我?”
季青抿嘴偷看,坦然道:“王爺與小姐的情意,眾將士都看在眼裡,你就不要害羞推脫了。”
蘇瀾一笑而不語,外人看來,她今日確實單槍匹馬殺入敵軍重圍,將腹背受敵的楚明霄救下,而楚明霄也為她受了傷。
前世被所愛之人背叛,讓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讓她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這一世,她隻盼著能夠保全蘇家,讓千萬蘇家士兵不再枉死,“夫君”二字這輩子她怕是喚不出口了……
——
五日後,嘉闌關大捷的慶功宴,如約而至。蘇瀾一端著酒杯,冷眼旁觀滿帳將官的醉態,不曾鬆懈半分。
主帥蘇震霆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央,臉上是難得的笑容。監軍楚明霄坐在主帥左側,姿態優雅地小口啜飲,似乎身體已經無礙,精神抖擻,時不時與身旁的少將軍蘇沐陽交談幾句。
季青拎著一食盒姍姍而來,一眼便瞧見席間大吃大喝的程蹊,臉上寫滿了嫌棄:“前幾日你腹瀉不止,不是胃口不好嗎?”
想起寧王爺的箭傷,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那日程蹊腹瀉沒有隨軍,王爺也不會被左右夾擊,傷得那麼重。戰場上什麼力都沒出的人,卻是這慶功宴上吃得最歡的,他還真是不長心。
“說來也怪,大軍凱旋,我這肚子一下子就好了,哈哈!”程蹊笑得沒心沒肺,自出征離京難見葷腥,今日必要吃個肚滿腸圓。
臨座的蘇白羽飲下杯中酒,見季青的臉色逐漸鐵青,解圍道:“小程不過十二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也無妨。”
季青抿嘴皺眉,語氣淡淡道:“他這腹瀉之症還真是蹊蹺,一路北上都無事,偏偏臨上戰場發病,說到底還不是……”
“季醫官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吧!”程蹊瞬間沒了食欲,癟嘴放下手中的雞腿。他真是天大的冤枉,貪生怕死就從沒與他粘過邊,不過他不在乎旁人之言,隻要王爺不嫌棄他就好。
季青見程蹊油鹽不進,無趣離開,在蘇瀾一身邊坐下:"小姐,你怎麼獨自坐著,不去為蘇將軍慶賀嗎?"
蘇瀾一回頭,季青端著藥碗站在她身後。小醫官依舊一身男裝,隻是眼睛裡的靈動藏也藏不住,很難不引起旁人的矚目。
"我不喜歡熱鬨。"蘇瀾一接過藥碗,裡麵是黑褐色的湯藥,"這是?"
"安神湯。"季青壓低聲音,"王爺見你這幾夜沒睡好,剛剛吩咐我為你煎的。"
“是你告訴他的?”蘇瀾一皺眉,將藥碗放到桌上。她自從看到楚明霄那處巧合的箭傷,每晚都會夢到上一世的經曆,這幾日確實沒睡好。
不過,楚明霄一直在大帳養傷,她怎會知道自己夜不能寐?難道他派了人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