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中轉站衝天的大火,燒了大半宿,把老河灣的蘆葦都映成了血紅色。李山河他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傷員和那點搶出來的“硬貨”(主要是沒被炸毀的銅錠和幾箱子彈),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河灘往下遊摸。天蒙蒙亮時,總算在蘆葦蕩深處又找了個稍微背風的土坡歇腳。
“連長…咱…咱這是往哪撤啊?”林書遠攤開那張皺巴巴的地圖,臉上全是迷茫。台兒莊方向炮聲依舊隆隆,可他們這點人,這點槍,扔進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回蒿裡山?路早被鬼子封死了。
李山河沒吭聲,靠著冰冷的土坡,胸口悶痛。他掏出懷裡那條冰涼的血布條,布條上暗紅的血跡和炭灰畫的符號,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肩膀那點熟悉的酸痛感又隱隱冒頭,像小蟲子啃咬。他下意識地摩挲著布條邊緣一處不起眼的、顏色特彆深的暗褐色印記——那不是炭灰,像是什麼東西發黴的痕跡?
“看這兒!”鐵算盤突然指著地圖上老河灣下遊一個岔口,“康王河在這兒分叉,一支往東南彙進運河,一支往東北…通著…通著張山子?”
張山子?李山河心頭一動。他記得血布條上那彎曲的河流線條旁邊,除了河灣村的叉叉,下遊不遠處也有個不起眼的小圓圈,旁邊好像也畫著點類似黴斑的汙跡?
“張山子…有啥?”李山河問。
“是個小渡口,”老六插嘴,“以前販私鹽的走過,聽說…聽說鬼子在那邊也設了卡子,看得很緊!”
卡子?李山河眼睛眯了起來。他看看血布條上張山子位置那模糊的黴斑汙跡,又看看自己隱隱作痛的肩膀。算盤老兄…你是想讓我們…闖卡子?
就在這時!遠處天空傳來“嗡嗡”的引擎聲!不是飛機,是卡車!好幾輛!聲音正從張山子方向傳來!
“隱蔽!”李山河低吼。
眾人趕緊縮進茂密的蘆葦叢裡。很快,三輛蒙著帆布的鬼子卡車,屁股冒著黑煙,沿著河灘邊坑坑窪窪的土路,吭哧吭哧地開了過來!車鬥裡站著荷槍實彈的鬼子兵,車頭架著歪把子機槍!看方向,是往河灣村那邊去的,估計是去救火或者收屍的。
卡車卷著塵土開遠了。李山河盯著車轍印,又看看血布條上張山子位置的黴斑,一個大膽的計劃冒了出來。
“咱們…搭個順風車!”李山河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帶著股子狠勁兒。
“搭車?咋搭?”趙大夯瞪眼。
“看見卡車後麵那帆布沒?”李山河指著遠去的卡車屁股,“捆得不嚴實!老六!大夯!挑幾個手腳麻利的!咱們追上去!扒車!”
說乾就乾!留下鐵算盤帶著傷員和鄉親原地隱蔽。李山河、趙大夯、老六、林書遠,外加四個膽大的土匪,八個人像離弦的箭,沿著河灘玩命地追!卡車在爛泥路上開不快,加上顛簸,還真讓他們給攆上了最後一輛!
“上!”李山河低吼!
老六和趙大夯像兩頭豹子,猛地加速撲上去,抓住車尾的帆布捆繩!借著卡車的慣性,手腳並用就往車鬥裡爬!林書遠和另外幾人也咬牙跟上!李山河墊後,最後一個抓住繩子,胸口傷處疼得他眼前發黑,差點脫手!
幾人像壁虎一樣,死死貼在顛簸的卡車車鬥外壁上,大氣都不敢喘。帆布縫隙裡能看到裡麵堆滿了東西,用麻袋和木箱裝著,還有一股子…混合著機油和…淡淡的黴味?李山河鼻子抽了抽,這味兒…有點熟?
卡車一路顛簸,開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減速。前麵出現了一個用沙袋和鐵絲網圍起來的簡陋哨卡!木頭牌樓上掛著膏藥旗,旁邊還修了個矮碉堡。幾個鬼子兵和偽軍縮在避風處,凍得直跺腳。路中間擺著木馬拒。
“張山子卡子!”老六壓低聲音,帶著興奮。
卡車在卡子前停下。司機搖下車窗,跟哨兵嘰裡呱啦說著什麼。哨兵懶洋洋地揮揮手,示意檢查車鬥。
機會來了!
李山河朝趙大夯使了個眼色。趙大夯會意,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幾塊從鬼子中轉站“順”來的、長滿綠毛的壓縮餅乾!他趁著哨兵探頭往車鬥帆布縫隙裡瞅的瞬間,手指一彈!
嗖!嗖!
兩塊綠毛餅乾像暗器一樣,精準地飛進了哨兵的衣領裡!又涼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