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甲士**!
他們身著製式的玄色皮甲,腰間挎著青銅短劍或環首刀,手持長戟或強弩!雖然站姿並非完全筆挺,帶著一絲值夜的疲憊和懈怠,但那份屬於軍人的肅殺之氣,以及腰間兵刃在月光下偶爾閃過的寒光,卻清晰無誤地昭示著他們的身份——這是**軍隊**!是裝備精良、守衛森嚴的軍隊!
他們如同沉默的雕像,守衛著那幾個深不見底的洞口,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穀地四周的黑暗。
鄭墨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
私兵?家丁?
不!這是正兒八經的、有編製的秦軍甲士!
什麼樣的工程,需要動用軍隊駐守?需要如此隱秘地開鑿在龍首原背麵的絕穀之中?
驪山的引泉道,尚且在刑徒營的範圍內。
而這裡,是軍隊!是鐵與血的守衛!
就在這時,穀地深處,靠近其中一個最大的洞口附近,幾點幽藍色的火光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飄蕩起來!
那火焰飄忽不定,忽明忽暗,顏色幽藍慘淡,如同鬼魅的眼眸,在濃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和詭異!
它們沒有依附在任何可燃物上,就那麼憑空懸浮著,緩緩移動,軌跡毫無規律!
**鬼火!**
鄭墨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又是鬼火!與杜家滅門現場那精心布置的假象不同,這穀地中的鬼火,是真實的!是空氣中彌漫的某種物質被引燃的產物!
“嗚——嗚——嗚——”
一陣低沉、壓抑、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從那飄蕩著鬼火的最大洞口深處飄了出來。聲音模糊不清,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恐懼和……**絕望**!
是人的聲音!
是活人的聲音!
緊接著,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從洞內由遠及近,伴隨著鐵鏈拖地的刺耳摩擦聲!洞口守衛的甲士似乎對此習以為常,隻是冷漠地朝洞內瞥了一眼,並未移動。
很快,幾個佝僂的身影被粗暴地驅趕著,出現在洞口慘淡的月光下。他們衣衫襤褸,幾乎無法蔽體,裸露的皮膚上遍布鞭痕、燙傷和汙垢。手腳戴著沉重的鐐銬,每走一步都發出嘩啦的聲響。身形枯槁如柴,麵頰深陷,顴骨高聳,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
**刑徒!**
數量不多,隻有七八個,被兩個手持皮鞭、滿臉橫肉的監工驅趕著。他們步履蹣跚,其中一個似乎體力不支,腳下一個踉蹌,沉重的鐐銬絆在一起,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旁邊的監工二話不說,手腕一抖,浸過水的皮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抽在那刑徒的背上!
“啪!”一聲脆響,伴隨著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破爛的衣服下,瞬間洇開一道深色的血痕。
“廢物!快起來!誤了時辰,把你們全扔進‘火眼’裡!”監工惡狠狠地咒罵著,鞭子如同毒蛇,再次揚起。
就在這時,那個摔倒的刑徒似乎被劇痛刺激,猛地抬起頭!他那雙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在慘淡的月光下,竟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混合著極致恐懼與怨毒的光芒!他死死盯著洞口外飄蕩的幽藍鬼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猛地抬起枯瘦如柴、戴著鐐銬的手臂,指向那飄忽的藍光,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破碎地喊出幾個字:
“……火……火眼……吃人……都……都死了……驪山……驪山來的……都……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旁邊的監工臉色驟變,眼中凶光暴閃,手中的皮鞭帶著一股淩厲的殺意,不再是抽打,而是如同鐵棍般狠狠朝著刑徒的太陽穴砸去!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鈍響!
刑徒的頭顱猛地歪向一邊,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軟倒在地,手腳的鐐銬發出一陣短促的嘩啦聲,隨即徹底沉寂。那雙剛剛爆發出最後一絲瘋狂光芒的眼睛,迅速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瞪著布滿鬼火的夜空。
“晦氣!”監工啐了一口,罵罵咧咧,“拖走!扔後山坑裡去!”他朝旁邊另一個監工示意了一下。
整個過程,洞口守衛的甲士冷眼旁觀,如同看著螻蟻的生死。
鄭墨伏在冰冷的岩石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火眼……吃人……
驪山來的……都死了……
那刑徒臨死前破碎的嘶吼,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驪山的引泉道!雲陽的龍首原!
果然!這兩處相隔百裡的巨大工程,下麵流淌著同一條**用屍骨鋪就、被鬼火照亮的黑暗之河**!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寒意,混合著洞中飄出的、混雜著血腥、汗臭、排泄物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礦物粉塵的汙濁氣息,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鄭墨的咽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一刻!
“咻——!”
一支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毫無征兆地從鄭墨側後方一片濃密的荊棘叢中及射而出!冰冷的箭鏃在月光下反射著死亡的寒光,直取他的後心!
殺機!來自背後的、冰冷致命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