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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醫女(2 / 2)

二皇子皺了下眉,隻是很快不著痕跡地換回了焦急神態:“多謝兄長提醒,瞧我,急得神誌不清了。”

他直身過去:“姨母。”

“二皇子殿下。”宋氏冷聲冷氣地再作拜禮。

——方才二皇子進來後左右不顧,連中毒的婉兒都未過問就直奔謝清晏而去,她從屏風出來便儘收眼底。

這會唯一的親生女兒性命攸關,她自然擺不出平日裡對謝聰的好臉色。

“婉兒可還好?”二皇子關切問。

宋氏冷怒道:“今日來的儘是庸醫!竟無一人看得出婉兒中的是什麼毒,更妄談用藥了!”

“姨母莫憂。”

二皇子彎下的腰身終於支起,他回顧身後跟來的那群隨從:“柳太醫。”

“臣在。”

“速入屏中,看看婉兒中的是何毒?”

“是,殿下。”

謝聰轉回,冷色抹去,他輕和著聲:“姨母放心,柳太醫雖年歲不高,但已是太醫司中最醫術了得的一位,有他在,定能保婉兒無恙。”

宋氏這才麵色稍霽:“謝過殿下。隻是,今日之事,萬望殿下給吾兒做主,不能叫她平白受此劫難!”

“自然,自然。”

二皇子歎聲:“都怪本宮,對征陽妹妹管教失職,竟縱她犯下這等大錯。姨母放心,今日回宮之後,我便將此事稟告父皇,請他……”

“二皇兄!”後席,征陽公主急切直身。

隻是一對上謝聰背身掃下的眼神,她又忙改口:“皇兄,我,我沒有讓舞姬下毒,是戚家人汙蔑我!這一定是戚婉兒自己的苦肉計——”

“放肆。”

謝聰不悅,“婉兒今日因你受難,你竟然還要反咬一口?”

“我……”

“殿下,請您一定為婉兒阿姊做主啊!”一旁的戚妍容聲量蓋過了征陽,仿佛一時情急失態,她竟是直接撲去了二皇子身前。

二皇子驀然向後避開,眼神沉冷地瞪了戚妍容一眼。

那一眼裡暗含警告,又似更有深意。

戚妍容伸出去的手就此僵住,一兩息後她哀戚伏地,哭訴道:“妍容可對天發誓,征陽公主與舞姬湖邊相會,當真是我親眼所見,若有一字作假,天打雷劈!”

“征陽,”謝聰皺眉回顧,“你還有何話說?”

征陽公主望著地上跪著的戚妍容與她身側的二皇子,自知糊弄不過去了,咬牙道:“我是吩咐了那個舞姬一些事,但我隻是要嚇戚婉兒、讓她當眾出醜,從沒有交代過投毒!”

謝聰搖頭歎氣:“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三弟就是太縱容你了,才叫你連琰之兄長的麵子都不顧,惹出這等大禍來。”

一聽這話,征陽氣怒至極,再顧不得禮儀:“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二皇兄你便是皇子也不能亂定我的罪!我定要向父皇告狀——你偏心外人、隻知道護著戚家!”

“一派胡言!”謝聰沉聲,“你若再如此失禮,我可真要替父皇和貴妃管教你了。”

征陽見求謝聰無望,哀聲轉向謝清晏:“清宴哥哥,你知道我呀……我怎麼可能在你的琅園投毒呢?你替我作證好不好,你告訴他們不是我——”

“……”

見征陽舍他而求謝清晏,謝聰眼底陰鶩沉底,他望向身後:“來人,將公主帶去彆院看管。本宮帶她回宮前,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殿下。”

“二皇——謝聰!你敢!我乃征陽公主!你們這些賤奴誰敢動我,我要告訴父皇——叫他將你們都砍了!!”

征陽公主發起瘋來連摔帶砸,逼得皇子隨從都無法近身。

而一旁。

謝清晏在一派亂景裡,踏雪踐玉似的施然走到了簷柱旁。

藏於柱後,董其傷正低聲回稟:“戚家大姑娘已經到了園中。三皇子聞訊後匆忙出宮,如今也在路上。”

堂內吵鬨愈甚。

征陽發瘋,謝聰假慈,宋氏怨毒,戚妍容哭訴……

謝清晏眉眼疏慵地望著這番場麵,幾息後,他薄唇微勾,似笑似嘲:“其傷,你看天家貴胄唱起戲來,是不是彆開生麵。”

“公子,戚婉兒隨時有性命之憂,”董其傷無奈,“要把那位戚家大姑娘直接帶到這兒嗎?”

謝清晏失了意趣,淡瞥過他。

用不著再多言,董其傷會意,轉身出了雅榭。

眼見女席這邊的場麵比謝聰的臉色還要難看,兩席議聲也越來越大。

謝清晏終於被吵得有些躁煩,舍步上前。

“夠了,征陽。”

“誰敢——”

征陽公主的聲音戛然停住。

回過神,她忙扶著歪了的發髻,哀哀戚戚地含淚看向謝清晏:“清宴哥哥,我當真要委屈死了,他們都來害我……”

“聽話。”

謝清晏抬手,似要撫過她額頂,隻是隔著寸餘,修長如玉的指骨便虛虛停住。

那人半俯低了身,眉眼清絕,入耳的聲線雅潤溫柔:“今日之事,待查明後,我自會為你做主。如何?”

“好……那我聽清宴哥哥的,”征陽擦了擦淚,破涕為笑,“隻要清宴哥哥信我便好,那些賤民說什麼,我才不在意呢。”

“……”

望著征陽公主一步三回頭地被二皇子近侍帶出去的背影,謝清晏斂去眼底溫柔意,神容散澹地徐直起身。

漆眸淡漠地燎過二皇子。

謝聰大約沒想到他會忽然看自己,眼底嫉厲之色收得倉促。

不過還沒等補救。

屏風後,剛進去的柳太醫神色慌張地擦著汗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二皇子麵前。

“殿下!戚姑娘這毒……這毒……臣閱遍典籍,未曾見過!”

說罷,他先叩拜下去。

剛鬆快的宋氏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而謝聰更是從進到雅榭以來,第一次露出驚駭神色:“怎麼可能?”

他一把揪起跪地的太醫:“你掌太醫司,若是連這點毒都治不好,還要你項上人頭做什麼!?”

二皇子素來以禮賢下士聞名朝野,柳太醫還是頭回見他如此猙獰噬人的可怖神色,不由地驚住了。

“殿下,”身畔,有人波瀾不驚起聲,“京中貴胄今日皆列席琅園,莫失了皇家威儀。”

“用你教我什麼叫皇——”

二皇子陰鶩起身,怒火發作前,就觸及了謝清晏涼淡如霜雪的眼。

而謝清晏身後。

屏風旁,男賓客席的京中勳貴子弟此刻都望著他這兒,麵露驚色。

“……琰之兄長教訓的是,”謝聰改換臉色,“隻是若連柳太醫都無法解毒,恐怕京中再無人能救婉兒了!”

謝聰額頭見汗,心念急轉。

若婉兒死了,那誰來替他結謝清晏這樁親——

“未必。”謝清晏聲輕,渺然如霧。

“什麼?”謝聰正要追問,身後響起聲陌生而清泠的女聲。

“容我一試。”

“——”

滿堂眾人回身,望向雅榭入處。

淺色襦裙的女子戴著帷帽,裹著白紗的左手提了隻藥箱,她緩步踏上雅榭外木階,身影一點點清晰顯現在眾人眼底。

低議聲裡,謝聰皺眉,眯眼打量來人:“何人藏頭露尾?”

“一介醫女,不敢汙殿下尊目。”

進到堂中的戚白商匆匆行了拜禮,隔著白紗,她擔憂地望向屏風後,“民女得奉良師,對解毒之事有所涉獵,懇請殿下容我救治婉兒。”

“荒唐!”

跪地的柳太醫丟了顏麵,正無處發泄,聞言冷嫌睨來,“女子懂什麼行醫治病?我通讀醫書亦不得法,你一個女醫還敢妄言!殿下,絕不可容她胡作非為,再害了戚姑娘性命!”

謝聰隔著白紗審度:“附近醫者都尋來了,多試一次也無妨。隻是姑娘藏頭露尾,確難叫人取信……”

二皇子停頓,回身看向謝清晏:“琰之兄長,她是入你府院,莫非,你認識?”

“……”

眾人目光圍拱上來。

謝清晏處之淡然。聞言,他漆眸瞥過戚白商帷帽下的雪白圍紗。

停了數息,“不識。”

“——”

纏著白紗的左手驀地握緊,死死捏住了藥箱。

戚白商咬唇睖向了謝清晏。

明明對方看不見她眼神,卻是瞬息後,那人便像有所察覺般側眸望來。

隔著輕紗相持下。

兩人間空氣猶如凝滯。

終還是幾息後,謝清晏溫聲垂眸,似是輕言自語:“柳太醫,婉兒之毒,拖下去可傷性命?”

“……!”

戚白商眼眸一顫。

今日控局之人明了。

請她入甕者,就在眼前。

她死死盯著謝清晏:“隻要我摘下帷帽,你就容我救治?”

謝清晏驀地抬眸,眼底隱瀾。

他辨不清聽她顫聲作問那一刻,心緒為何如此不寧。

謝聰自以為戚白商是問他的,皺眉答:“本宮一言九鼎,請醫者自明。婉兒身畔,不能容身份不明之人入內。”

戚白商卻未語,隔著圍紗一動不動地睖著謝清晏。

刹那後。

謝清晏眼底終於掠起點興意:“聽殿下的。”

“…好。”

戚白商放下藥箱,裹著白紗的左手抬起,繞指一勾,拉開了脖頸下的帷帽係繩。

而此刻,宋氏疑惑不定的神色,終於在望見帷帽女子左手上裹著的白紗時,駭然驚醒。

是戚白商!

“不行!”

宋氏慌忙起身,不慎踩著裙裾而狠狠向前撲倒,手卻猶然伸向堂間女子。

她憤怒又驚恐地阻攔:“不許摘——!”

刷。

雪白帷帽脫下,掀起青絲如瀑。

那張冠絕上京的容顏這一次終於再無遮掩,曝露在了上京所有勳貴子弟眼中——

姝妍絕豔,出塵若仙。

滿堂一瞬死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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