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嶽巍巍。
棕黃戊光沿著山體升騰變化,千百玄峰拔地而起,森然矗立。
帝闕玄宮,玉宇金樓,皆依循這磅礴山勢而築,錯落於險峻之間,更有潺潺金色溪流自其中湧出,恍若山嶽中流出的鎏金血淚。
四方天象,應和而轉。
東升青陽,南湧陽精,西現陰煞,北落清霜,旁位四嶽按照四時之序而變,異象漸生,彌散四方。
許玄仗劍而立,黑袍獵獵,孤身位於山崖之畔,目如深潭,靜靜看著戊光退去。
山嶽之間的氣機駁雜而恢弘,大半離國仙道、諸多海外紫府,乃至不少化形妖魔,金剛大士,皆都在此,靜候山開。
林林總總,僅在許玄靈識感應之中,便有數十道紫府一級的強橫氣息沉浮。
又有數百玄峰顯化,光華流轉,顯出性質各異的寶台。
上陳諸多寶物、靈器,多是古代大蜀征伐四方,收集各道而得,被一片厚重迷蒙的地氣壓著,昭示著昔日的赫赫武勳。
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峰巒之間大片盤踞不散的深邃黑暗,凶厲煞光凝如實質,其中甚至有靈寶一級的波動,正是昔日的趙庭遺物!
昔日大趙一統北方,奉修煞氣,卻為蜀所滅,甚至不少核心之物都被鎮在此作為陳設。
不過,並無人敢去動這些趙庭遺物,隻見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那煞光最為濃烈的峰頂。
來人一襲蒼灰魔紋道袍,青年樣貌,神色冷峻,一對薄眉好似刀劍,烏眸瞥來,淩厲目光剮的人肌膚生疼。
紫府中期的氣勢隱隱散發,更有極為強橫的煞氣神通變化,為惡犼,為環蛇,為大淵,為黑日,和下方的器物呼應,使得這一片煞海如同沸水翻滾。
多數紫府已然猜到來人身份,自然不敢招惹。
戚氏敗亡,為蜀所誅,自入了幽冥之後再難修煞,那位國師也取不走這些事物,代其來此的,正是黑煞道統的真傳。
問惡。
沒有一人敢輕視這位紫府,僅僅是黑煞之名,就足以讓諸多紫府敬重,更何況還和那位國師扯上關係。
可周邊的寶物靈器卻是無主,散落在峰頂,使得諸多紫府蠢蠢欲動。
嗡!
不知是誰率先出手,一道匹練般的虹光卷向最近的一枚玉玨,霎時間引得諸多紫府紛紛出手,神通暴動,打得山嶽震蕩。
許玄拔劍,此刻默默感應起體內稷書,掃過這一片玄峰,頓覺一股淩然魔氣升騰而起,讓她心中有感。
“殆炁之物。”
他並不理會周邊爭奪各色寶物、靈器的紫府,而是徑直行往邊緣的一座陡峭石峰。
此峰荒石遍布,並無靈機,亦無寶華,落在靈識感應之下僅是一片空空,山上也未見什麼神異,故而少有紫府來此。
可在稷書感應之下,此峰上赫然有一道極為深沉恐怖的殆魔之氣,威勢驚人。
銀色律文憑空而顯,將某種無形、猙獰的事物拘出,於是便有滾滾殆魔之光衝天而起,化作惡獸。
此獸赤色黑紋,身如玄牛,尾似蛟龍,共生出九條長頸,其首似蛟似鳥,以赤金般的鱗甲覆之,猙獰威嚴。
“是件甲衣。”
天陀看出虛實,語氣稍喜,殆炁作為第一魔道,古代輝煌之處遠在血煞之上,靈器更是一等一的厲害。
此道為古代魔考之源,亦可視為上天降劫,和雷宮之道並不衝突,正好以社雷駕馭。
這甲衣似有靈性,暴動不止。
殆光凝作的九首噬咬而下,玄鐵般的赤鱗熠熠生光,其口中有萬千魔齒,魔性猙獰,不時噴吐坎水離火,殆光陰煞。
許玄祭出心劍,黑律飄然落下,這九首魔物猶豫一瞬,竟然還要作亂,自其中顯出一道魔氣滾滾的猙獰甲衣。
“好凶的事物。”
昔日降伏那【大風振巽扇】時,內蘊的一點靈性觸及黑律便歸順,哪似眼前這件魔甲,凶戾難馴,掙紮不休!
青黑殆炁魔光終於如潮褪去,顯露出內裡真形,赫然是一件赤黑二色的甲衣,黑色魔紋蜿蜒盤踞,多生尖角銳刺,顯出萬分的威嚴和凶煞。
蒼色胸甲之上雕著一九首惡獸之形,靈性十足,擇人欲噬,鼓動水火,駕馭殆光,威勢頗為驚人。
甲胄之畔,一方青黑古碑無聲顯化,碑體斑駁,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魔氣,碑體上有幾個扭曲糾結的古老魔文:
“【水火惡甲】,上承無生夙業,下作九嬰為神,”
許玄眸光沉靜,徑直上前一步。
不見其如何作勢,便有神通催動將這一幅甲衣拘來,雷霆鎖鏈束縛在上,更有一道黑律鎮壓,才讓這【水火惡甲】停止掙紮。
“【水火惡甲】.是古代【無生】魔君所傳,可惜有損,不然當為靈寶一級。”
天陀語氣中有些可惜,不過轉而道:
“到底是殆炁之物,又煉了【九嬰】這等水火之獸,威能不差。”
許玄頷首,正欲將這凶甲收起,忽見天中離火直直墜落,好似炎天降下。
灼熱離火燒來,有焚山煮海之威,峰頂彌漫的森森魔氣如同遇見克星,發出嗤嗤之聲,頃刻間被蒸發、驅散乾淨。
烈焰流光之中,一道身影踏火而降,著一身杏黃袍服,上以金線繡著山河紋路,頗為不凡,呼應離光。
其人容貌英武,眸如大星,天然帶著一股威嚴和神異之氣,他眼神沉凝,看向許玄。
來人正是宋世儀,一身離火神通翻滾變化,燒的這一座靈峰之上山石融化,變作熔岩。
“原來是辟劫劍仙。”
他笑意玩味,語氣帶著幾分貴胄的矜持氣度。
“那道【大風振巽扇】可是落入劍仙手中?此扇於我頗有淵源。劍仙若能割愛,我願另取一件靈寶相贈,權作交換,不知意下如何?”
對方並未如想象中那般咄咄逼人,相反還講究幾分禮數。
‘畢竟是帝族出身,還要點臉麵,和那扶塵道子不同.’
許玄心中隱動,此刻將那一道【水火惡甲】先行鎮壓在雷池之下,取出那青白羽扇:
“卻不知,道友欲以何物來換?”
宋世儀目光流轉,似有金焰在眸底一閃而逝,最終定定落在那柄青白羽扇之上。
他翻手便取出一柄瀚水之光流轉的靈劍,光芒刺目,色為碧藍,浩瀚之氣縈繞在上。
“我知劍仙手中缺了劍器,此乃古代【不泱宮】所傳之物,【泱水】,靈寶一級,有一道【傾覆消身之災】在上。”
“單論威能,此劍絕不差【大風振巽扇】,劍仙可願換取?”
許玄稍有猶豫,眼下正缺劍器,雖然鑄劍的靈物已經有了,但見著這一柄靈寶級彆的劍器,心中還有隱隱有動。
他此刻以心聲問及天陀,隻道:
“可要換取?”
【大風振巽扇】的妙處便是對應三災,若是能再尋社雷、丁火之器,威能還有上漲,而這一柄劍器卻是直接的殺力。
“不換。”
天陀語氣漸冷,嗤笑道:
“【不泱宮】是龍屬覆滅的,其間多有些衝突陰謀,你平白無故沾這因果作甚?哪天就被龍屬找上了。”
“【大風振巽扇】是古代稀山的大煉師常晗所造,屬於【五禽玄扇】之一,牽扯不多,用起來也放心。”
許玄目光稍沉,收起羽扇,隻道:
“謝過道友好意,這靈劍太過貴重,隻怕我拿不起,還是算了。”
言畢,宋世儀神色倒是未有什麼變化,隻道:
“既然如此,那便不強求了。”
許玄此時拜彆,駕雷而起,待起離去之後,這一座峰上的離火陡然一盛,將此峰徹底燒塌,化作一道道熔岩流淌。
“可惜.”
宋世儀神色稍肅,他心氣極高,自然不願搬出帝裔的身份壓人,可對方這般拂了他的麵子,未免讓人有些怒氣。
離火再起,這位帝裔禦風而上,不知所蹤。
——
玄峰高峻,真炁彌散。
峰頂所立為一玄台,內有真炁之光變化,似是一枚純白石珠,道氣彌散,使得諸修紛紛禦風而起,爭奪此物。
“【素道神珠】!”
雷雲滾滾,便見一著紫雷雲紋輕甲的男子現身,青年樣貌,隻是眼神頗顯滄桑,駕馭雷車,衝至峰前。
正是殷雷山的宮鳴真人,他修成【乘無咎】,在這一片亂局中反倒是來去自如,少有被留的時候。
更兼他手中端舉著一尊山河雷鼎,內裡數道紫府震雷變化,威勢駭人,隨手一擊就打得旁人避退。
真炁之物,去偽存真,持武修道,對於各個道統都有妙用,更彆論如今的真炁可是顯世大道,穆武山的那位大人更是如日中天。
真炁近道,性好圓滿,不增不減,故而常常化作靈珠,而這一枚【素道神珠】便是真炁【修神】一道的九珠之一,世間難尋。
徐宮象駕馭雷車,揮舞電鞭,霎時便衝至峰頂,和三位神通齊齊出手,奪向此珠。
他手中的【山河殷雷鼎】施威,此物乃是殷雷山第一靈器,內藏三道紫府震雷,分應電光、雷音和大澤,久經祭煉,同他性命融洽。
此鼎落在他手中威勢甚至超出其餘道統的靈寶,三雷交轉轟落,打得玄峰搖動,真炁動蕩。
眼看就要收入此珠,他心中大喜。以【乘無咎】的神妙,足以讓他在這一片亂局中全身而退,而得了這一枚寶珠,此行便算圓滿。
杏黃離火忽地升騰而起,火線凝如羅網,驟然降下,硬生生將那一枚【素道武珠】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