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但時間……好像又改變不了什麼。
南慶市。
市中心街區。
林深站在十字路口,他收回視線,看向路對麵的紅燈,靜靜等待。
這裡車流往來,高樓林立。
身為南慶市本地人,他沒感覺這裡和七年前有多大變化。
隻不過是幾條老街進行了重建規劃,幾處常年施工的地區變成了新的高樓大廈。
其中就包括他現在住的小區。
小區在市中心,是後來才建的,七年前還隻是一處熱門的樓盤規劃。
綠燈。
林深跟隨人群,去到路對麵。
他沿著街邊走,將入眼的一切與七年前做對比。
剛剛在家裡,他和鹿可可提了要離婚的事情,沒想到把鹿可可惹哭了,家庭氣氛有點沉悶。
雖然不知道鹿可可為什麼不願意離婚,但她現在很需要一點私人空間來整理情緒。
林深隨便找了個理由出來走走。
正好借此機會熟悉一下七年後的南慶市。
走在街邊。
林深心情悶悶的。
這樣的沉悶,不全是因為弄哭鹿可可,他感到愧疚,更大一部分還來自於他的父母……
這要從他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說起。
他本來想去看看爸媽,看看未來的二老過得怎麼樣。
想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裡沒有父母的任何聯係方式。
撥出去的兩個電話號碼,也全都是空號。
那可是二老用了十來年的手機號……
林深有個很不吉利的猜想——父母可能已經不在了。
其實也不難猜。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
他的父親從小就教育他,凡事要講良心,要對得起彆人。
這可以說是老林家的家訓了。
他變成現在這副沒良心的敗類模樣。
居然還沒被父親打死,已經能說明問題。
但……總要親自去驗證一下。
林深來到以前住的小區。
不遠,就在市區邊上,是個老小區。
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變化。
有些微妙。
明明昨晚上才在這裡住,相隔一夜,重新回到這裡,就已經過去了七年。
有種到鄉翻似爛柯人的感覺。
熟悉的單元樓,林深順著樓梯,一層層往上。
好巧不巧。
當他從樓道拐角過來,看到自家門牌號的時候,門正好打開。
陌生的一家三口說著話從裡麵出來。
那家人從身邊經過的時候,林深還側開身子讓了一下。
他在樓道裡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兒。
然後離開。
心情也不能說難過吧,就是有些低落。
他不是不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隻是……
猝不及防來到七年後,得知父母已經離世的消息。
說實話,心情沒有那種經曆痛苦後強烈的起伏漲落,更多是種塵埃落定的無力感。
林深漫無目的,到處逛逛,看時間差不多就往回走。
他感覺心裡空了一塊。
就像是在外麵瘋玩了一整天的臟小孩,到了黃昏,其他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了,而他隻能孤零零的坐在秋千上,晃呀晃呀晃……
昨天傍晚才因為不想喝湯和老媽拌了幾句嘴,今天就再也見不到了。
沒有家的時候,最想家。
來到新小區。
差點走錯單元樓。
開門前,林深儘量拾掇好情緒。
老爸教育過他,不管在外麵遇到什麼糟心事,都不要把壞情緒帶進家門。
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怎麼就忘得那麼徹底,真是該死。
門一打開。
菌菌聽到響動,踩著拖鞋就踢踢踏踏的跑了過來。
見爸爸沒有板著臉,她心裡懸著的石頭也徹底落了下去。
太好了,爸爸沒有變回以前那個很凶的爸爸。
“爸爸,你回來啦。”她笑容燦爛的喊了一聲。
見到花朵一樣的笑容,林深心頭的沉悶消散了不少。
他應答一句,進屋後,出於見到可愛生物的本能,他順手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不小心把她可愛的丸子頭弄歪了。
趕緊進行補救,儘量扶正,以掩蓋自己的錯誤。
糟糕。
好像越扶越歪……
鹿可可把菜端上飯桌,側頭就看到林深在玄關搗鼓女兒頭頂的小丸子。
望著林深窘迫的樣子,鹿可可抿唇笑了笑。
“你們兩個,過來吃飯了。”她對那邊說了句。
然後,林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跟在女兒後麵過來。
女兒頭頂,是一個被弄散了一半,有點爆炸的醜醜丸子。
鹿可可讓菌菌來自己身前,重新替她紮頭發。
林深看著幫女兒紮頭發的鹿可可。
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她頭發弄亂的。”
鹿可可:“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沒事。”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鹿可可的手很巧。
三兩下,一顆圓溜溜的小丸子就修複成功。
“好了,吃飯吧。”她這樣說著,輕輕按一下,再往兩側拉拉,讓小丸子扁圓扁圓的,更好看。
菌菌拉開椅子爬上去坐好,然後和林深撒嬌,讓他坐旁邊。
林深依著她。
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吃飯。
飯後依舊是林深洗碗,鹿可可爭不過他,隻好去收衣服,菌菌不吵不鬨,自己打開了少兒頻道。
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菌菌,該睡覺了。”鹿可可提醒。
菌菌很聽話,和爸爸說明天見,然後就跟著鹿可可回側臥。
給女兒蓋好被子,說了晚安之後,鹿可可又出來。
到客廳,坐在林深旁邊。
“是身體不舒服嗎?”她問。
“恩?”林深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向她。
鹿可可:“下午你回來,我就看你好像不舒服,是哪裡難受嗎?”她關心道。
努力掩藏的低落,瞞得過小孩,瞞不過朝夕相處的枕邊人。
林深看著手裡早已息屏的手機。
他語氣疲憊,沒有任何隱瞞:“我……心裡有點不舒服。”
見他這個狀態,鹿可可擔心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沉默片刻。
林深依舊看著手機。
在心裡稍微醞釀一下。
他以一個相對輕鬆的口吻,問:“你可以和我講講爸媽的事嗎?”
鹿可可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從林深的父母因車禍離世後,每次一提起父母,他就很暴躁。
這幾年來,與父母相關的話題就是禁區。
鹿可可也不敢在他麵前提及與父母有關的事。
“他們是怎麼不在的?”
當鹿可可思考著該講些什麼的時候,林深這樣問了一句。
短暫沉默。
鹿可可:“怎麼突然問這個呀?”
林深逞強的笑了笑,“我不記得了,想知道一下。”
還在裝失憶。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鹿可可疑惑著。
林深:“你和我講一下吧,好不好?”
帶著點請求的意味。
說完,林深側頭看向她。
隻是一眼,鹿可可就愣住了。
這麼多年。
她還是第一次在林深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眼眶隱隱作紅,勉強的笑容下,藏著說不出來的破碎。
鹿可可共鳴能力很強,感受到悲傷情緒,她眼眶馬上就跟著熱了。
在之後的十幾分鐘裡。
林深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
車禍,搶救無效……
從車禍發生的時間,到後續處理的方式。
林深問了很多很多。
就好像……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一樣。
問完之後,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不過這與平時的低氣壓完全不同,這樣的沉默並沒有讓人感到害怕,反而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