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菌有口無心的幾句話,讓林深傷了神。
小孩子察覺不到大人藏起來的心事。
她說完就繼續蹦躂去了,留林深獨自一人坐在野炊墊上,眼神失焦。
他沒有家暴過鹿可可,但鹿可可確實被他家暴過。
這是個有點繞的事實。
如果可以,林深會毫不猶豫與未來的自己切割,劃清界限,他內心深處極其不願意承認那個敗類就是自己。
可是不管怎麼樣,事實擺在眼前,那些過往是他犯下的錯,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忽略的罪責。
他甚至都能想象那些家暴時的場景——
喝了點酒,就認不清自己是誰,把糟糕的脾氣向鹿可可宣泄。
曾經用來表達愛意的嘴,說出來的,儘是些刻薄話語。
愛和恨出自同一張嘴,傷害了鹿可可。
無端責罵鹿可可,可能還讓她跪下,甚至打了她。
怕驚擾到女兒,鹿可可被打了都不敢發出聲音,任由他出氣。
打完鹿可可,他摔門離去,留鹿可可獨自打掃滿地狼藉。
等他回來,鹿可可又在女兒麵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歡迎他回家,給他洗衣服做飯,關心他吃沒吃飯,餓不餓……
鹿可可把所有的好都放在明麵上,隻有在沒人的時候,她才會躲在臥室裡,偷偷抹眼淚。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三年。
可能某次鹿可可在臥室哭的時候忘記關門,被女兒不小心看到,所以才有了適才那番話——媽媽是烏雲,爸爸是白雲。
你真是該死啊!林深!
他在心裡這樣痛罵自己。
心疼鹿可可的同時,他很想揍那個家暴男一頓。
可是……做不到。
自己打自己如果被路人看到,估計得聯係南慶六院過來抓人了。
林深對自己感到生氣。
那樣一個對自己愛得盲目,無底線縱容的傻姑娘,你怎麼就能狠心傷害她?
整整三年,你讓她掉了多少眼淚?
你是真該死啊!
想著想著,拳頭緊了。
在他情緒上頭的時候。
“爸爸。”
菌菌的聲音從身前傳來,帶著點試探的意味,有些小聲,聽起來很明顯的心虛。
他迅速收斂情緒,抬起頭:“怎麼了?”
才看去。
心裡一震。
隻見菌菌一身灰土站在自己麵前,她雙手貼在身體兩側,一副犯錯害怕被罰的樣子。
膝蓋處還磕破了皮,滲了點血。
視線才移開一小會兒就變成了這樣。
林深趕緊起身,彎腰給她拍拍灰,查看她的傷口,焦急問:“菌菌怎麼了?疼不疼?”
都快心疼壞了,他語氣裡滿是自責。
菌菌:“爸爸,對不起,剛剛摔了一跤……”
訴說著自己犯的錯,她越說越小聲,小手摳著褲側。
小孩子總是這樣,自己受了傷,卻害怕被大人罵,像是做了什麼錯事。
林深隻是關心她的身體情況,焦急問:“菌菌還能走嗎?”
沒有被罵。
菌菌鬆了口氣,臉上帶著笑,“我沒事,爸爸,擦一下就好了,不痛的。”
說著,她的小短手就往膝蓋破皮處伸。
這個動作可把林深嚇壞了,急忙抓住她的小手,將其製止。
怕傷口感染,怕危及生命,怕留下什麼永久傷害……
要是自己擦破點皮,用紙擦擦就沒事了,但如果同樣的傷放到女兒身上。
其嚴重程度會被放大數十倍甚至不止。
林深轉過身,背朝菌菌,“上來吧,公園外有個藥店,帶你去看一下。”
菌菌擺手:“爸爸沒事的,不痛。”她其實還想在公園裡玩,不想離開。
人急了的時候,脾氣總是不太好。
林深嚴肅:“聽話,上來。”
“唔……”
菌菌偷偷看了眼遠處的滑滑梯,悻悻爬上爸爸的背。
林深讓她扶好,然後站起身。
突然升高,菌菌“哇”的驚歎一聲。
好玩~
她張著漂亮的大眼睛,趴在爸爸寬闊的背上,以全新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
曾經覺得遙不可及的小樹枝,在經過時,她伸手就能碰到。
“彆亂動,小心掉下去。”
手才伸出去,就被爸爸嚴肅的聲音叫住。
“唔……”
暗戳戳把小胳膊收回來。
菌菌重新趴在爸爸背上,乖乖的,不亂動。
爸爸有點凶。
可是……
這樣的凶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說不出哪裡不同,但是……一點都不討厭。
菌菌喜歡爸爸。
想著想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喜歡,就用軟乎乎的小臉蹭了蹭爸爸的背。
小孩子的想法林深不可能猜得到。
但女兒蹭自己的背還是很明顯能感受到。
寶貝女兒肯定是疼了。
這般想著。